许久不曾读过江湖,却许久不曾忘过江湖。
小时候住在有山有水的乡下,没有大江大湖,有的是那小河溪流池塘,恰似小二温华幸避战乱不浮于世的家乡,那里才是寻常人家的江湖。那时候,兄弟二人,枝条做杖,纵横村头,村中大街从东到西,罕逢敌手。声明一下,我并非飞扬跋扈的混子,这是独属于那一个年龄段的莽撞与懵懂,如今想起来,这就是古往今来所有人脑海里墨守成规的江湖的样子吧。
如今在武汉,皆言大江大湖大武汉,都说当地人江湖气浓郁,内心却温润如水。何为江湖气?是痞气?是打牛的?是张洋傲慢不可一世?还是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好像都不是。这么些年,我所理解的江湖气大概就是对胃口,所谓的胃口暂且认为是约定俗成的道德。对胃口那便敬你一丈,不对胃口那就对不起来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江湖。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看了《雪中悍刀行》,感慨良多。
首先感慨于作者庞大的知识储备,虽然是架空历史,却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各种官职、地域、建筑、古玩、诗词皆是随手拈来。其次最让我在意的是作者用长篇累牍来描述小人物或者大人物的小心思在这江湖庙堂的体验,可谓是不厌其烦。
老兵鱼鼓营末等骑卒许涌关,铁门关为徐凤年做王袍的许清及儿子赵右松,姿色武功平平却最像侠女的鱼龙帮帮主刘妮蓉,徽山大雪坪牯牛降被解救的雌雄难辨慕容姐弟,被徐凤年杀掉的陶潜稚遗孤陶满武,一见凤年误终身的西域柴冬笛,假戏真做正王妃的舒羞,红薯和女儿小地瓜徐念凉,乐得逍遥的李东西和吴南北,呵呵笑养大猫的贾嘉佳呵呵姑娘,还有那两个臭名昭著的胖子等等。雪中有名有号的人物角色少说也有一百多位,而我所罗列不过十之有一,不能说所有的角色都那么丰满,但还是有相当多的部分,当读到那里的时候给人一种我便身处那片江湖的感觉。
很多人说作者挖的坑太多,很多都没有填上,很多角色初看惊艳,也令人牵肠挂肚,随着故事的推进却杳无音讯。但我觉得这并没有问题,这恰恰便如历史,或者现实中的江湖,许多人走着走着便散了,没有谁会陪谁走到最后,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明目张胆的归宿,都可以或者愿意去拥有一个善始善终被填坑的结局,其实转念想想,或许没有提及便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们试想一下,我们此生会遇到多少人,会有很多人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我们一度认为这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或者爱人,但是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恐怕相貌和记忆都已经模糊的反倒比不上街角卖早餐的老板了。
此书不仅仅是江湖武林,更有军国庙堂,战争是比江湖纷争更为残酷的事情,清凉山后石碑三十万,最后刻上了多少名字,又有多少名字生还,他们也需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他们却不希望妻儿惦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以我在乎的不在于是否各有归属,是否圆满,而在于主线是否有始有终,精神是否透彻。随着这条线去回顾整本书,我发现我的记忆里最令人感动的不是李淳罡大战王仙芝,不是徐凤年接连斩杀天下第十一王明寅、指玄第一人猫韩生宣、提兵山主第五貉,不是徐凤年王仙芝生死相搏,甚至不是与拓跋菩萨大战流转三千里,而是西蜀益州李怀念与邻家阿草水到渠成,是谢竹竿儿的妻子刘冬梅说的那句话“从今天起,我不怕等不到你了,因为我不怕做谢家的寡妇”,是胭脂郡天下第一徐凤年扶墙而出的故事,是温小二家乡开店留屋待友,是老将陆大远战召必回永别妻儿。
人心皆是如此,居庙堂之高自然要想天下之事。北莽为何要尽举国之力只为拿下一个北凉?赵惇为何要杀首辅张巨鹿、半寸舌元本溪?小乞儿赵铸又为何不念兄弟之情,反被徐凤年打入皇宫?寻常百姓或许不解其中之意,但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感觉只有坐在天下至尊的位置上才会真真切切地明白。在他们的内心或许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曾经的君臣相睦,奈何思虑甚者,便是子孙千秋万代,又岂是你侬我侬的一朝一夕。就像书中贯穿到底的十九道围棋的博弈一样,百般计较,有落子必有提子,棋子分量越大便越能左右一局手谈的输赢,至于孰是留子孰是弃子,不过是对弈者的一念之间,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都无关对错。
江湖也是人间烟火,只愿人人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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