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公司的老总爱上了我
2001年5月,我去了深圳。
6月26号,一家香港独资的纸业公司通知我去面试,公司在深圳市八卦岭。接待我的是人力资源部经理。
我当时应聘的职位是企业发展部经理,所以直接被请到总裁办公室。当我看到总经理祁正宏时,不禁愣了一下,他是那样年轻,衣着特别整洁清爽,而且有一股书卷气,态度也很友善,不像印象中透着精明的商人。
回去的当天下午,人事部就打来电话,恭喜我应聘成功,考虑到我所学的专业和工作经历,让我接替现任财务经理的位置,月薪5000元人民币,不包括年终奖。
我对做财务已感到厌烦,而且我应聘时并没发挥专业特长,公司怎么会这样安排?但诱人的薪酬待遇让我最终接受了。
上任后,我先用几天的时间了解公司的全部情况,包括人事结构、以往的经营、财务状况、资金实力、下一步经营目标和现行财务核算体系等等。
接下来的工作并不顺利,被我替下的原财务经理留任副职,他与其他同事联盟,以消极的态度对抗我的工作热情,这使我感觉身心疲惫。
通过了解,我发现以前的财务管理存在很大漏洞,往来账目的核算特别混乱,账面上资产负债情况虚假成份太大,根本经不起香港总部和税务机关的检查。
于是我开会要求他们全面清理往来账目,分别通知各厂家的财务部门配合我们出具对账清单,并强调了此次清账的重要性。
没想到财务副经理带头反对,说什么陈年旧账不好查、工作量大、恐怕厂家不愿配合,还说如果不加工资就另派人手。
我气愤极了,就去找了祁总。那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与祁总正面接触。
我将公司财务管理上的混乱及今天发生的事情作了汇报,并讲述了这段时间我受到的排挤。
我说,为了使公司财务管理早日走上正轨,请公司为我扫清障碍,撤换财务副经理。
祁总沉默了半天,最后他表示很欣赏我的工作态度和职业操守。并表示财务部的职位安排要征求香港总公司的意见,要我先忍耐,由他来做其他同事的思想工作。
我知道很多企业都不敢轻易炒掉财务人员,因为他们掌握公司所有的经济秘密,弄不好他们向税务机关捅一下,就算公司没有不合法的账目,也要经过很多繁琐的调查才能澄清。
无奈,我只得接受祁总的建议,暂时忍耐。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公司的老板是祁正宏的权叔,祁正宏只是执行总经理,那个财务副经理是公司老板安排的。
祁正宏很难撤掉他。公司老板明明是用外人来监视自己的侄子,看来这里面人事关系还颇为复杂呢!
我管理手段这么单纯,甚至有些横冲直撞,当然不受欢迎了。
同时也觉得祁正宏有点可怜,原来有钱人家亲情这么淡薄,我算见识到了。
可我年纪轻轻,只想以自己所学求生存,每天把大半精力用来应付人事纠葛和化解矛盾,并非我所愿,便向公司提出辞职。
祁正宏没料到我会这样,他有些着急,问我为什么,我坦然说出了我的顾虑,他表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我坚持原则,做该做的事,其他矛盾他来处理。
薪酬方面,他会再调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做事一向黑白分明,直来直去,怕不能帮他,反倒添麻烦。他说:“如果你不做,可能麻烦会更大,直觉告诉我,你能帮我。”他言词切切,我无法再推辞,只觉心头更加沉重。
当和一个人面对共同的困难并想办法克服的时候,自然就会觉得对方亲切很多。
从那以后,我和祁正宏之间似乎有了默契。而且,在他的努力调解下,那帮人也收敛了好多,我的工作慢慢走上正轨。
圣诞节前夕,他从香港开会回来,给每个部门经理都带了礼物,是一个精美的圣诞老人和一幅杭州刺绣,而我的,多了一条珍珠项链和一张邀我共度平安夜的卡片。
我如期赴约。那晚的气氛好温馨。说实话,圣诞节是西方节日,我并不重视,但有这样一位斯文儒雅、颇具绅士风度的男士相伴,我宁愿每天过圣诞节。
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谈公事。他说他从小就喜欢中国的国画,本想去中央美术学院学习,可他妈妈坚持要让他在公司做事。
公司是他父亲和叔叔合伙开的,他父亲七年前就去世了,虽然留下一些股份,但他和叔叔、堂弟等相处得并不愉快,如果撒股就必定有争执,伤了表面的和气很不好。
他说觉得我这个北方女孩光明磊落、心地坦荡,和我交往,会变得简单明朗。
对他的赞美,我当然心花怒放。从那以后,我们有好几次秘密约会,他直对我温和有礼,照顾很好,我们也开始无所不谈,而且很多自然流露的想法都很契合。慢慢的,一种异样感觉在我俩之间蔓延。
一次我们去海边散步,他在沙滩上画了一颗心,中间一把箭穿过,我装作不懂,问他怎么画了一个被切开的蛋糕?这种关系我不想挑明,毕竟办公室恋爱比较敏感,何况是上下级的关系,我必须谨慎。
在美丽爱情的掩盖下,我发现一个巨大勺阴谋
转眼过了2002年元旦,我们开始年终结算,公司上下一片忙碌。结账之前,我将清理完的往来账目清单交他过目,请他拿出处理意见。他指出其中三家经销商的应收款项,要我做坏账处理。
“300多万,哪有这么大的坏账?”我叫了起来。
“反正款是收不回来了,这三家公司早撤销了。”他拿出由他签署的股东决议。
我提出这个决定应该先征求财务部的意见。再说,内地企业财务制度不允许这样直接转销,这影响公司的本年利润,税务局会检查的。
可他坚持说这些款项已经拖欠好几年了,公司都已经找不到了,税务局查也没办法。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财务工作,我深知公司有很多的账目处理是听老总吩咐的,而现在,我们的关系又不比平常,况且这些款确实收不回来了,我只得照办。
这件事过后,祁总直接提出要与我确定恋爱关系。
做为一个男人,他的确是优秀的,斯文儒雅、行事不张扬、又有扎实的经济基础,我若还挑剔,那可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我答应了。考虑到是上下级关系,我要求暂时不要将我们的关系公开。
那段时间好幸福。
我们都喜欢晚上去看海。
每到华灯初上,他必定开车带我去小梅沙。我们就那样相依在海边,听着它或奔腾狂啸,或静谧无声。
他说我是他的阿拉丁神灯,为他这个迷失航向的渔人照亮了前程。
唉!恋爱的滋味真好!
被人宠爱的滋味真好!我春节过后,公司决定在上海、杭州设立营销分公司,要我组织600万资金汇入两地做为注册资本。我照办不误。
5月份,两地经营失败,拉回两车纸和一些办公用品、 一套账簿,资金分文没剩。
紧接着,他又计划在内地开办造纸厂,由于天津有好几家大型国营木材公司,东北的木材半加工品大多销往天津,所以厂址就定在天津。
6月中旬的一天,他去香港提交投资计划书,为了图清静,我溜进他办公室上网查资料,意外地发现好几个文件都用密码锁住了,我实在忍不住,便用他的生日、英文名字、中文名的字母一一去试,还真打开两个,其中有一个是他每天的工作备忘录,里边有几张网上汇款单的备份件,是由内地几家城市汇往香港的,一共800多万,收款人是私人账户,名字是祁正宏!
我好惊讶。
要知道,他在公司里只能行使管理权,所得有限。要说是他自己在内地另有项目,怎么会有这么丰厚的回报?
我看清楚是哪几家城市后,倒吸一口冷气。凭直觉和多年的职业经验,我猜出了几分。
当晚,我久久不能入睡,越不愿往坏处想越觉得可疑。最后决定,再静观一段时间。
7月中旬,总部终于采纳他的提议,为天津项目投资2000万,直接买地皮创建,款也直接拨入我公司账号。他开始津深两地一通乱飞,所需款项,我指示出纳一次次为他办理,决不延误。
果然,每次回来,从他的只言片语和神情中,我知道事情进展并不顺利,什么地价高了,被骗预付款等等,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段时间,他忙我也没闲着,我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没过几个月,他沮丧而归,我没有安慰他。可他却给我带回了礼物:一对汗白玉雕成的雪娃娃,晶莹剔透,娇憨可爱。
他说,知道我是北方人,买此礼物,慰籍我思乡之情。
那一霎那,我感动得几乎想要忘掉所有疑惑。
当天晚上,我们重温久违的温馨。
第二天,他召集部门经理开会,简单地讲述了天津事情的经过,指示相关部门尽快清缴预付账款,拍卖所购土地和剩余设备,好使资金尽快回笼。
我提出,由于款项是由公司调出,而我们又是天津厂的上级主管公司,按制度应由财务部派人参与清查。
他说已经请当地会计师事务所协助天津厂财务部进行清算,很快就会出结果。
为了稳定军心,他表示公司会尽快出台下一个投资项目 的实施计划,希望大家不要气馁。
我猜想,这一定是他设计好的连环计划,但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会议结束后,我忍不住留下来问他,“我们公司一年内已经损失了近3000万,下一步计划,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啊?”
“怎么,泄气了?胜败乃商家常事,我不认为这就是结果。”他跟我说。
我问他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说:“主要是不熟悉内地的政策造成的。内地政府为了鼓励外商投资,表面上给的减免税和其它相关政策倒蛮优厚,其实另有条件。公司注册后,款一入账号,他们就要求企业一定要解决多少下岗职工,要去指定的厂家购买设备和原材料,账面上至少要留有多少资金。税是减了,可其它检查部门什么城建、房管、监察、地税全来了,很是麻烦。”
我说:“你要建房生产,这些手续是必需的,并不是政府有意难为你。何况,虽然解决下岗职工是附带条件之一,可内地人力资源又丰富薪酬又低,有什么不好?至于其他问题,都是有办法解决的,你可以多设账户,把资金分散储备;要你去指定的厂家,你也可以讲条件,先供货,再分期付款啊!”
我不知是他经商概念单纯还是有意将问题扩大化,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他表示这回有了经验,下一个目标,肯定一发即中。
走过内心重重矛盾,我揭开了情人的阴谋。
我看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劝。但我内心却很难受:如果他真的是搞阴谋,我这样下去,不是和他同流合污吗?
可是身为财务经理,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啊,怎么办?
经过好几天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坚持我做人的原则。
他又开始了实施新一轮的计划,我暗地里也开始行动。
2002年12月底,我以告假回家为由,去了一趟天津,当地财务人员知道我的身份,在业务上,我是他们的直接主管。我调看了所有账簿和报表,要他们清点全部资产,将已付和未付款的物品分列清单交给我,打电话核实各厂家的预付和应收款项,核查已付地价款。
好在天津厂还没有全面投入生产,业务量不大,我很快就做完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支取的1000万地皮款,对方拿出只收到200万的证明:所购的设备、原材料的账面价值远远高于厂家报价;某些账面上挂的预付款项,对方也出具了汇往香港某公司的转账存款单。
看着这些资料,我不怒反笑,这么拙劣的手段,只要是具有一定专业素质的财会人员,都能看出漏洞。
带着调查结果,我登上了回深圳的飞机。
说实话,无论怎样怀疑,等事实真正摆在面前,我还是感到刺骨的悲伤,我曾被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所吸引,还和他相处那么久!
当我把那些资料的复印件放在他办公桌上时,他完全呆住了,最后,他告诉我,他把这些钱都给了他妈妈,等把股份都挪出来以后,他就辞职,这样,他还可以和叔叔家保持来往而不伤体面。
他要我不要管,这是他的家事,这些钱是他应得的。
我清清楚楚地对他说:“你曾说喜欢我光明磊落、心地坦荡,欣赏我的工作态度和职业操守,你也说过要我做该做的事。可你不正当经营,破坏秩序,无视内地的法律,我该做的不是帮助你非法窃取公司财产,即便你是企业负责人。”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财务经理,为什么与我谈恋爱,是不是要利用我的感情,让我不揭发他,因为他这么拙劣的手段,凭谁都能查出来,除非有意包庇。
他涨红了脸,痛心地说:“小颖,你怎能这样误会我呢?我们的感情和别的都没关系。我是真的爱你的。我还计划今年下半年和你结婚呢!”
我没听他解释,甩门而出。
此后三天,我将自己关在海边的一家酒店里,关掉手机,不与任何人联系。
那个海边,那家酒店,还有那个房间,曾留下我们多少爱的足迹啊!
现在,一切美好都不存在了。听过多少打工妹被骗感情的事,现在竟发生在我身上!
而且他还想利用我实现一个阴谋,达到他的个人目的。
我怎么就那么自信,竟做起灰姑娘的梦来!我的工作责任感哪去了?
思前想后,我决定做我该做的事情。
第四天,我将所有资料和对整件事情的分析报告连带辞职申请传给了香港总部。
香港派人进行了半个月的调查,证实了我的所言,祁正宏被召回总部。
我拒绝了公司的挽留,收拾行囊回到北京过春节。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一个月后,祁正宏又给我打电话,他说: “陆颖,不知为什么,经历了这场事,我越发感到你是个特别有个性有魅力的女子。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只希望我俩还能继续。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婉拒了他。
我想,数百上千万的钱财不是小数,还有他的名声信誉、与家族的关系等都受到了影响,祁正宏会不恨我吗?
即使他不恨我,是真的爱我,那么此事难道不会在我们未来的生活中投下阴影吗?
我说:“正宏,原谅我,以我的职责,我真的没法不那么做。你忘了我吧,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走出低谷,一切都会很好的。”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种真正的轻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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