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事情做,回家休养,我已经是个退休教师,归隐临泉。这是我的宿命。有一天,我去外面转悠,来到医疗站——那已经是过去了,事情转瞬即逝,时间消失得太快。
而一切是现在。
我见到医生,他已经很老了。我与他聊天,我说,医生,从小都是你给我看病,长大了,你还是给我看病。他在写什么。
我说,你的几个女儿都有出息啊!他说,过去有人叫我把孩子放近一点,就是不要嫁得太远了。
他说,结果我最划算。
他说,我家老四,红儿,读书厉害,可是那时候兴推荐,她当的班长,学习也好,可是就是没有考上大学。他接着说,我的女儿回来哭泣,我十分心痛,那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是我的心肝宝贝。
她哭的越伤心,我越难过。
我自己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太没有出息了。怎么办?我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我的老婆也难过。全家人哭做一团。
我是大男人,只有撑起半边天,不然天就塌了。
我有一个亲戚,是我的小舅子,在青海一个卫生局里。我的女儿去了那里,在那里买了户口,花了我几大千。女儿去了想回来,说是想家,我说,我和你妈都很好,你不要挂念,在外面好好工作。我给我的小舅子送了礼,是茅台酒,我是下了血本的。
我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想起一句话——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在我的家乡,流传一句话,不孝顺父母就要遭雷击。
大人们说,你不孝,雷公会把你抓到院坝跪着。
医生说,人们说我有钱,我有什么钱?我说我有几个钱坨坨,就是我的几个孩子。我说,你的几个孩子过得都很好,和你这个做父亲的有关。他沉默不语。他说,我女儿去了那里,就立刻上班,做的是一般工作,就是收费。反正她没有事情做,是待业青年,闲着也是闲着——下雨天打孩子。有了工作,家里负担也减轻了,我听了也很高兴,肖老师,你知道,在那个年代,能摆脱农皮就不错了,都知道农村艰苦。我说,我知道。有一回,他给我输液,与父亲谈话,说,老书记嫉妒我们,因为我们把孩子送出去了。
他继续说,上了班,女儿的情绪安定下来。
女儿也争气,她去了那里之后,就开始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好歹她是大学生了。我把户口给她买到青海西宁市。我的亲戚劝我,说,你不应该让女儿走那么远,要不然,你在外面干活,叫你回家吃饭的人都没有。我虽然是个医生,但是我也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家红儿想家,我劝她,孩子,你就是回来,也没有出息,还不如在那里。女儿再也没有哭泣。肖老师,你知道,有时候你得心肠硬一点,不然就会害了孩子。
我想起鹰训练孩子的办法,就是把小鹰仍在悬崖下,破势它练习飞翔。
我说王老师,你看病是积德啊!
他说,多做好事总没有坏处。
他的女儿红儿成自修大学生,拿到大学文凭,她继续学习,考上了研究生,女儿给我报喜,我喜上眉梢,妻子也很高兴。我的四女儿终于走了好运了。
我说,王医生,你真是深谋远虑啊。你的女儿是因祸得福。
他说,一个看问题要看长远一点,他举了一个例子,就是书记的女儿,嫁得近,结果处境不好.
医生还举了我的家的例子。
他的几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命运都还不错。
我的赞美,让很高兴。女儿考上研究生,特别是女性研究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单位提拔她做局长。女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父亲,还以为父亲很高兴,哪里知道,父亲却忧愁起来。
父亲告诉女儿,你千万不要做官,运动来了,你要背时。
我说是啊,你做了官,不免得罪人,下面的人对你不安逸,还得巴结上面,陶渊明不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才回到乡下的吗?
医生说,后来他们让我的女人做了科长,我表示同意。做科长责任不大。现在,我的四女婿也有出息,开了个药材公司,全家幸福。我说,王医生,你真有眼观啊!做你的女儿是他们的福气。
医生接了电话,要去给一个小孩看病,我顺便告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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