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霞
除夕晚上,陪同母亲一起回老家过年。
父亲去世之后,整整十八年,这是我和母亲第一次在大年晚上回老家过年。离老家并不远,但是十八年前的过年记忆却像打开的闸门,倾泻出来。
父亲从南方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后,把家安在城里,每年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回老家过年。
那时候,城乡还没有通公交车,父亲母亲只能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驮着我和妹妹回老家。要走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和妹妹各自坐在爸妈自行车的大梁上,车后座捆绑着各种各样要带回家的年货。每次一到家,我和妹妹就会嚷嚷着硌得屁股疼,但是见到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和堂兄堂妹们,疼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家过年那真叫一个热闹。偌大的天井里,每个大人都在忙活着。贴春联、打扫庭院卫生是两位叔叔的事儿;准备年夜饭是爷爷奶奶的专利,我的大娘婶婶们则是给爷爷奶奶打下手。爷爷把自家养了一年的鸡杀掉,摘洗干净后剁成小块,用他的独家祖传秘方腌制好,再下油锅炸,一炸就是一大盆。那香喷喷的味道总是惹得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转过去从他身后的盆里拈一块再拈一块,外焦里嫩的味道直到现在还是难以忘怀。那时候总以为爷爷不知道我偷吃,直到后来才知道,爷爷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满嘴的油花儿,爷爷咋会看不见呢。
奶奶在灶台旁不停地挪动着她那双袖珍小脚,忙活着做我们老刘家的拿手菜:韭菜焖鸡蛋。这虽然是一道极其简单的菜,但是其中的技术含量却是不低。“小脚奶奶”利落地把韭菜仔细清洗干净,用刀在菜板上均匀地切成菜末,与事先打好的鸡蛋一起放在盆里使劲搅拌,使菜末能充分与蛋液融合,再加入适量的盐和八角粉再次搅拌均匀,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加入适量的清水。平底锅里的油热到八九分时,将搅匀的鸡蛋韭菜倒进锅里铺匀不要翻动,等与油锅接触的那面鸡蛋略微起黄时,盖上锅盖转小火焖大约十分钟。掀开锅盖,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香气里,奶奶用铲子将哆哆嗦嗦的韭菜鸡蛋胚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然后小心翼翼地铲到瓷盘里上桌。就是现在,这道菜也是我们大家庭聚会时不可或缺的保留菜品。
迎家堂,是我家除夕最为隆重和严肃的事情。大伯和父亲按照爷爷的指令,将堂屋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摆好祖宗牌位,各种供品、茶杯、酒盏要一应俱全。准备就绪后,趁着天色稍暗,爷爷就领着子子孙孙到大街上,择一处朝向祖坟的地方,开始烧纸、放鞭炮,然后点燃一炷香作为路引,引领着列祖列宗回家过年。迎回来后,接着要在大门口放上拦门棍,以防“狐魂野鬼”到处乱窜。父辈们带着后辈虔诚地给列祖列宗磕头,这时候谁也不敢乱说话,在长辈们的指挥下,我们按照顺序跪在地上磕头、作揖,祈求列祖列宗保佑一家老小平安顺遂。
夜幕降临,村里不约而同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们一大家子十五六口人里一层外一层地围坐在桌旁,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敬爷爷奶奶酒,说着各种各样过年的吉祥话,我们这些孩子心思却不在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上,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早就把我们的魂儿勾走了,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几个眼色,就着急忙慌地往自个嘴里一个劲地填菜,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个大包子,囫囵吞枣地吃几口后,就“呲溜”从大人怀里钻出来跑到院子里放炮仗去了。
酒过三巡之后,院子里的烟花主角就成了三叔和小叔。三十出头的两位叔叔还像童心未泯的孩子,花样比我们这群孩童还多。小叔在院里中间摆上两个大方凳,把礼花放在方凳上面,这样就把烟火燃放的高度提升了好几倍。特别是放钻天猴时,小礼花在凳子上弹起,在半空里转几个圈圈,然后“嗖”地一声钻进夜空后绚烂绽放,我们兴奋地叫着喊着又蹦又跳。年迈的爷爷奶奶坐在里屋的炕上,把脸紧紧贴在印有窗花的窗户上,看着大院里的儿孙们欢闹,合不拢的嘴角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那些年,除夕经常会飘落一场厚厚的雪,这无异给我们这些孩子增加了更多的乐趣。大红灯笼照耀下,我们像撒了欢儿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在雪地里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这个时候,叔叔们借着酒劲也会加入到这场除夕雪战中,他俩会成为我们七八个孩子的围攻对象,口袋里、衣领里都被我们塞满了雪。
第二天一大早,新年的太阳高高升起,屋檐上挂满晶莹剔透的冰凌子,放眼望去,满院白色的雪被我们翻腾得一片狼藉,与上面点缀的红色爆仗皮相互映衬,像刚打完胜仗的战场,让人喜悦无比。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光如梭,所有的一切都从指间流走,或人、或事、或心境。唯有对故乡的年,对那些过去不能重来的美好至今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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