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应该是1971年,我在秦岭深山的一个林业局工作,说白了就是伐木头。那里抬头巴掌大的天,前后左右都是山,弯弯曲曲一条断肠路,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成了每一天的负担。所以,能调动出山是我们唯一的理想和夙愿。
那年我有幸被连队指导员推荐上大学,报到局里后只待审批合格后就可以离开大山了。激动兴奋,睡不着,更多的是焦急地等待。我想,这个名额非我莫属。我是连队义务宣传员,连队的墙报,黑板报都是我自己芝草无根奋身独步的自创。我是先进生工作者,共青团员。没有人可以和我一决雌雄。20天后,我的期盼被彻底挫败,一个我认为狗屁不如的东西顶替了我。他是大头队长的亲戚,和大头在一个村里住。从此我和大头队长结了怨。
半个月后,我在会计那里要来了纸和墨。我把他只敲钟不上山,吃小灶,喜欢在女工班混的种种劣迹写了18张纸贴在板报栏。就像沉寂的水面抛下一块头石,一下子惊动了局部和周围的连队,每天来看板报的人络绎不绝。大头队长的威信扫地,局里派来三人工作组领导队里的工作一年之久。我也受到相应的处罚,我的宣传员工作被撤销了。
大头队长开始对我明显的打击报复,我的班长被撤销了,搅盘机手也不能干了,只能拿上弯把锯天天爬山伐木头。可是我的支持者大有人在,那些普普通通的伐木工人坚决支持我,可惜他们没有权利。他们有两个人直接和大头队长打了一架,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大头队长的公子在院子里玩被泼了一盆凉水。迫使他把孩子送回去老家。指导员也生气,他曾说过,我们连队是指导员要服从队长的管理。
第二年,连队每年一个机甲人员名额下达了,实际就是开汽车。指导员悄悄告诉我,大学不能上了,你去开车吧。我差点給指导员跪下了,眼泪哗哗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导员扶起我,要我坚强点,还说但愿他别来干扰。他还是干扰了,那年我们连没有了机甲名额。
年年难过年年过,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指导员调动了,走的时候他带走了我。
光阴似箭,一晃就是几十年。刚退休那年,我在西安的粉巷和大头队长邂逅。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三分钟,我望着面前老态龙钟的脸,还有那向我伸过来的颤巍巍的双手,我还是把手伸出去了。当我们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说,我们吃顿饭吧。话不投机半句多,那顿饭我话很少,连他的近况都没问。可是他却滔滔不绝。他说,那年他是没有办法,家族关系压迫他做了违心的事,不是故意找我的茬。他说,取消机甲人员名额也不是他,是局里取消的,具体原因是给另一个连队增加一个,具体原因就不说了,他还说了,你不是笨人。我说,轻舟已过万重山了,说过去那些没意思。我现在就有小车,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他说,那你喝饮料吧。他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我感觉他在赎罪。
我笑着要他少喝点,他说,他高兴,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倒出来了。饭后我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我没进去,他打电话叫儿子接的他。我看着他在儿子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上了楼,还不忘和我挥挥手。
又是一年后,大头队长死了。当年那些老朋友来约我去送他一程。我说,我不去,我忘不了那“血海深仇。”他们笑了,说我又开玩笑,他们说知道我不是小肚鸡肠。我说,他断送了我两次出山的机会。他们说,你不是出山比我们还早吗?现在不是活得更加滋润吗?我也笑了,拗不过老朋友们,我还是去了,那天酒喝得有点多,自己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qiantuxiezuo.com/106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