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三
我坐在后面,听到音箱里响起刘芸的声音响起来:”各位观众,我们的晚会就开始了,请大家耐心等待,请大家…大家维持好秩序,不要跑来跑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有了音响效果,反不如我们不带话筒排练时那样中气十足,也许是这会儿外面人太多,环境音太嘈杂的原因。
她有一个地方出现了卡顿,说的词也和老师要求的有些微出入。看来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回来后,老师点评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小,然后就让我拿着话筒坐到舞台旁边去试音。
我拿着话筒坐过去,这会儿人已经越来越多,第一个节目是群舞节目,七八个女孩子已经打扮好在排着队在候场,即便是一身盛装,一坐下去,也变得没了存在感,台下的观众,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说笑,我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人群的声浪里。
每个人都沉浸在中秋夜的快乐氛围里,专心地放松,并没有人注意我,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我一咬牙,便开口把试音台词说完了。
我注意力全都在台词内容上,生怕自己卡壳。在这样的全神贯注下,我倒是没卡壳,但也没有说出完整的台词。
有话筒的扩音效果,我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声音的海洋里升起来,虽然听得清内容,但并没有压倒性的音量。
我回到后台,老师说我的声音也有点小,并且语速偏快。让我正式上台的时候克服一下。
这时候,离开场已经不到十分钟了,我和刘芸,还有开场群舞的演员们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们两个主持人已经套过好几遍词,老师还教过一些应急救场技巧,我在脑中设想着各种意外状况,心中只是更紧张了。只得强迫自己背词。
终于到时间了,老师在舞台旁边朝我们坐了个手势,示意我们上场。
两个主持人站的位置提前都排练过,我是凭感觉走的,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走到原定的中心点。
台下观众逐渐安静下来,我们开始致开幕词:”亲爱的观众朋友,我们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晚会……”
我们俩一人一句,属于我那一部分的台词,本来大部分都背过,我希望自己能够从容地脱稿主持,过塑主持词手卡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一两句记不清楚可以瞟上一眼,但我太过紧张,感觉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卡。
好不容易念完,终于开始了报幕。刘芸说道:”下面请大家欣赏美女们给大家带来的现代舞。”
接下来的节目,我们就是轮流上去报幕,串场词需要承前启后,对前面的节目进行评价,然后再自然地引出下一个节目的名称。
由于时间仓促,我们的过塑手卡上的主持词是初稿,并没有经过仔细推敲,大部分只是简单地对前面节目做非常敷衍的评价,然后直接报出下一个节目的名称。根本谈不上承前启后,
加之后来节目顺序又做了些调整,所以是不能全程都看手卡的。
我看到最新的节目单后,为调整后的节目准备了新的主持词,其实有在心里打了腹稿,也默背了好几遍。
结果上台的时候,从口中说出来的,仍然是最简单直接的报下一个节目名称。偶尔记得一两句自己重新准备的串场词,也因为情感不够饱满,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怪别扭的,心说,还不如做最简单的报幕呢。
一个小时的晚会很快就结束了。观众散场后,我们帮着后勤人员收拾道具。
我心中懊丧的情绪反而盖过了卸下重担的轻松。我心情低落极了,觉得我的主持首秀,可能也会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次主持。老师此刻大概在后悔,觉得选错了人吧。
我觉得刘芸的表现比我好多了。
后来我收到老师的信息,对我的表现做了评价:”今天的主持还好。就是声音小了点,表情不够自然,但总体来说,作为第一次主持,不出大错也就可以了。别太紧张,主持多了就会变从容的,以后注意克服这些问题就好。
这么说,他还会给我机会主持的。我放下心来。
我去当主持人的事还是被同事们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大家并没有多问什么,但我感觉到大家心中很不以为然。
OPM是个人人都处于水深火热,被水煮油煎的地方,我却把压力留给搭档,请了假去当什么劳什子的主持人,很明显是不太讨人喜欢的。
我在心中喟叹:”OPM真的不是一个允许人发展业余爱好的地方,尤其当这个爱好还需要利用公司资源的时候。
一个星期后,老师发了信息给我,问我要不要去主持另一场晚会。我心中欣然,没想到这么快又给我机会了。
可是也不禁感到无奈,我毕竟是OPM的人,还得在OPM待下去的,美图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几乎每件事都是能让人炸毛的,如果我还在NPI当个普通文员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已经回到OPM,已经被项目绑得牢牢的,一个月请一次假去主持我都得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何况现在一星期一次。
我有些不舍地回了老师:”不好意思,老师,我这边工作实在走不开。要不你还是让别人去吧。”
老师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好吧。那下次再找你哈。”
经过上次的事,他大概也对我本职工作的复杂状况有所感觉,他也不能每次都为这种小事都去请人资主管发邮件给处长的。
这一次回绝后,我心中知道我大概是不会再有机会了。培训主持营里留到最后的几个女孩子中,也颇有几个不错的。
按照这个频率来看,富士康内部大大小小的晚会还真不少,刘芸和她们多主持几次之后,很快就会成长起来,可以独挡一面。老师也用不着找其他人了。
唉,要是我不在OPM就好了。
但是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没试图逃离过,如果不是逃离到NPI那一阵子,我还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加主持培训营呢。
我想起我第一次来富士康面试时,一同参加面试的那个男生说过的话:”有人说富士康适合养老。”
养老?我忍不住要失笑,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OPM部门,任何其他的工作都比OPM适合养老,这个部门呢,说适合送终还差不多。
我们的日常是失眠,口腔溃疡,在电话里吵架,在办公室里吵架,跑到车间里和人吵架,被气到哭,被气到拍桌子摔电话,被气到破口大骂,被气到三天两头去找老大辞职,然后被劝回来,部门同事之间开玩笑,把”我要跳楼”当口头禅……
这个部门人员流动是最频繁的,而那些舒适度高的,真正适合养老的部门,基本上进不去。
我也曾经问老师他们部门有没有职位空缺,他说没有。待得舒服的部门,谁会动呢。
我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自己:就当是给我的人生体验里又添加了一项特别的经历吧。
次月发工资时,我看到工资条上有一项––200元主持费。这是老师之前提到过的,富士康内部按照晚会级别,会有不同的报酬,从100元–500元不等。老师之前说是个小晚会,我以为是最低级别的一种,没想到还算个中等的,而且这200块钱刚好抵扣了我损失的那些加班费。
在OPM的日子感觉是很奇怪的,每日里过得度日如年,但已经熬过去的日子,一不小心就抓了一把,回头看去,又觉得时间过得极快,很快就到了年底,一年又快过完了。
我在OPM和NPI之间兜兜转转,和美图之间几番离合,美图的M4已经进入了量产阶段。
客户给项目组每个人送了一台测试机,这也是富士康内部不成文的规定。
试产阶段的组装机为了测试性能,确保不会出问题,会需要经历许多非常规的测试,已经存在一定程度的损耗,是不能作为大货流入市场的。
整个试产阶段一共有一百多台试产机,试产完成后,客户一般会把这些手机分发给两边项目组的人,美图的高管和项目组自然人人有份,而富士康这边,则是送给高管以及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多的OPM和NPI。
高管在富士康待了多年,早就已经不稀罕,尤其是他们又很容易得到苹果的试产机,所以根本不怎么看得上美图这种杂牌,尤其是他们主打的卖点还是美颜功能,高管都是一般大老爷们,估计觉得怪别扭,多半转手就会给了家里的女眷或者亲戚。
对我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我已经盼了很久了。美图这款手机就是主攻女性客户的,比一般手机大得多的屏幕,糖果色的手机壳,还有极为强大的美颜功能。
最关键是我用的一直是刚回深圳时在观澜的手机小店里买的一个手机,内存小,此时已经非常卡,没几天就要清一次垃圾。
而且我经常拿不稳手机,会把手机摔到地上,被我摔了好几回后,屏幕已经碎得不能看。
就这么个又卡又烂的手机,我都硬撑着用了半年,最后实在被看到看手机的同事吐槽得受不了,决定买一个新的。
这时Jim告诉我说:”美图试产马上就要结束了,别买新手机,到时候客户会送的。”
他在富士康的NPI已经待了两年,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真的吗?那要是他们忘记送我,我能不能问他们要?”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个跑腿的,好像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当然可以,不过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忘记OPM的。”
果不其然,没几天,Danny就发信息问我:”Cathy,喜欢什么眼色的手机壳?”
我忍不住心花怒放:”还可以挑手机壳颜色?我要粉色!”
请原谅一个中年少女对无法抗拒粉色的少女心。
过了几天,Danny果然把手机给带来了。
我立刻把卡取出来装进新手机里,摆脱了那个碎屏的黑色手机,试了一下主打的美颜功能拍照,大半年来被高压折磨得面如菜色的我,在经过滤镜磨皮后,皮肤白皙,一脸笑容灿烂无比。
我的坏心情暂时被治愈了:看来物质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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