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学年开学不久,一年一度的贫困生资助又开始了,今年不同往昔–家长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关注公众号,进行网上申请。我班有9个学生符合资助要求,翟XX也在本次资助名单中。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心,我给这些家长逐个打电话,加微信,把操作流程发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申请。当联系到翟同学妈妈时,她很难为情地说:“我用的是老年机,我也不会弄!”。我让她把以前申请贫困生资助需要的材料和证件都带到学校来,我来帮她操作。
不大一会儿,一位身材矮胖的妇女,一瘸一瘸地向办公室走来。我打量着她,五六十岁的样子,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身上的衣服很有年代感,天气比较热,脖子里却围着一条花花绿绿的丝巾,看着有些违和感。她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张老师,我边答应边赶快转身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得知她就是翟同学的妈妈,我心里想:还以为是孩子奶奶呢!我连忙打开手机开始操作,要填写的项目还真不少!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我对她的家庭有了初步的了解:翟妈妈56岁了,患有多种疾病,最近腰椎间盘突出严重,压迫神经,以至于走路都很困难,失去了劳动能力。孩子爸爸意外去世多年,目前母子俩仅凭低保金艰难度日。我的心情很沉重,只能麻利地填写、拍照上传。当点击完“提交”按钮时,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对她说“好了”,她连忙起身,再三表示感谢。送走了翟妈妈,我打开分班级花名册,迅速找到翟同学的成绩——几乎门门不及格,那分数犹如一根根大刺扎在我的心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二)
“百校千师进万家”家访活动开始了,我和数学老师准备去翟同学家家访。翟同学说:“老师,我家不好找,你快到我家时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去路边接你。”放学后,我们匆匆吃了午饭便赶往翟同学家。那天气温很低,风无情地刮着,脸冻得生疼,看看数学老师冻得红红的鼻头,我忍不住抱怨道:“这鬼天气!”来到和翟同学约好的地点,按照他说的方法,等着他来接我们。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翟同学,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妈妈,这时翟妈妈腿已经有所好转,但走路仍然比较缓慢。从马路上下坡,沿着一条水泥预制板铺成的小路走到一条碎砖头铺成的小路上,转过墙角,翟妈妈将我们引向了一座老旧的院落。进了院门,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东西二面各有两间低矮的偏房,正对着院门的三间正房已经倒塌,碎砖码成了一面半人高的墙,里面种了些青菜,我和数学老师面面相觑。进入坐东面西的屋内,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一张老式大木床、一个老式的衣柜、一张老式的小木桌、一张写字桌、几个小板凳,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一把别人给的办公椅算是这个家最高档的物品了。翟妈妈热情地给我们搬来了小板凳,板凳很矮,坐着有些蜷人。待我们坐下,翟妈妈拿出两个玻璃杯,边倒茶叶边跟我们说:“这茶叶还是翟XX姨姐姐给的呢!”估计翟妈妈平时一定舍不得喝。我们连忙请翟妈妈坐下和她聊了起来。翟同学为我们泡了茶,翟妈妈笑着说:“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倒水,还好XX没忘!”虽然不渴,我还是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这茶真好喝,还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呢!”数学老师接过我的话夸道:“翟XX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翟同学羞涩地低下了头,翟妈妈的脸笑开了花,话匣子也打开了。
“XX四岁的时候他爸爸意外去世了。”
“哦,这么多年啦。当时有没有赔偿款?”我追问了一句。
“拿到赔偿款,亲戚们说为了孩子将来上学方便些,让我来街上买了一小间门面房。”
“房子买在哪里?每年能租多少钱?”
“在江淮商城,不好租,每年只能租六千块钱,刨去我租的这个房子一千多,也还能剩一些。”
“这房子不是你家的?”我和数学老师都很惊讶。
“我们老家是四河的,主家(房东)看我们可怜,租给我们也便宜。”
“看来房东也是个好心人啊!”
“开始我还能找点零活干,苦点钱,后来身体越来越不好,各种毛病都来了,最要命的是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走不了路,后来只能躺在床上,四个月起不来,唉!”。翟妈妈红了眼眶,“不怕你们笑话,我疼得一心只想去死!”翟妈妈哽咽了,也许是心中压抑的太久了,今天终于爆发了,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那沧桑的脸庞滑落下来,我鼻子一酸,泪水湿了双眼。
我递上纸巾:“别难过,都过去了,总会好起来的!”我的安慰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停了半晌,“那几个月多亏了XX,XX是真的懂事啊,每天放学买菜,烧饭,刷锅,洗碗……都是他在照顾我。”翟妈妈欣慰地看着孩子,“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我又狠不下心来,如果我走了,孩子指望谁呢!我再难,也要咬牙挺过去。”翟同学坐在桌边小声地背着书。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仅11岁的翟同学用他那小男子汉的脊梁撑起这个家,为他的妈妈遮风挡雨。我为之前对孩子的误解而羞愧。
“钱太不受用(不禁花)了,一百块钱化开,不敢用,不敢用就没有了。”翟妈妈的言语中透出太多的无奈。
“这么多年,XX从来没跟我要过一分零花钱,没吃过零食,一年最多能吃一两次苹果,其他水果贵,我也没有钱买。XX的衣服、鞋子都是别人给的。”我的心口像被千斤巨石压着,说不出话来。当同龄的孩子还在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沉浸在手机游戏,平板电脑的快乐中,和家人享受幸福生活时,翟同学却承受了许多本不该他承受的苦难,早早地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现在政策好了,政府让我们吃上了低保,加上租房的钱,省着花,日子也能将就着过了。就是XX的成绩……”翟妈妈有些不好意思。
我拉着翟妈妈的手,“学习上的事交给我吧!”“翟XX,你是好样的,老师要给你点赞!”
“是啊,学习有我们呢!翟XX,以后学习上有问题,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数学老师抚摸着翟同学的头说。
(三)
我该怎么帮助翟同学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回到学校,我和科任老师碰了头,交流了翟同学家的情况,希望各科老师对他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包容,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关爱。我的提议得到了科任老师的大力支持。翟妈妈那句“一年最多吃一两次苹果”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上。
有一天,我买了些水果,放学前,我把翟同学叫到办公室,笑着说:“翟XX,你帮老师个行吗?”“嗯。”他点点头。“你看,今天是星期五了,老师们放学回家了,这些水果放在办公室没有人吃,过一个周末就坏了,你带回家和妈妈一起吃了,不浪费,就是帮我一个大忙了。你看行吗?”说完,我把水果塞到了他的手上。他不好推脱,礼貌地谢了我。
我发现翟同学课间常常坐在座位上,不怎么和同学交往,就悄悄地找一些性格外向的同学,让他们课间主动找翟同学聊天、玩耍。我经常和他谈心,帮助他克服自卑心理。我利用课余时间辅导他学习,鼓励他:付出总会有回报,每天进步一点点,一个学期就会取得很大的进步!
我买了各种学习用品准备送给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就和他约定:本学期要求背诵的内容,每背完一篇(首),我就在书上画一个笑脸五角星,得到五个笑脸五角星就可以换一个盖着鲜红的“奖”字的作业本,得到十个笑脸五角星可以换一支笔等。听写本五次满分(不需要连续五次)也可以参照上面的标准兑换奖品。这个办法真的激发了翟同学的学习热情,每天总是抢着来背书给我听,听写本上的错误渐渐地少了,课堂上敢于主动发言了,办公室里经常看到他来找数学老师问题目的身影……
期末成绩出来了,翟同学的语文考了91分(满分120分),道德与法治学科考了46分(满分50分),激动与自信洋溢在他的脸上。真心祝愿这个逆流而上的少年越来越好!
(说明:为了不伤害孩子的自尊心,文中隐去了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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