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我走出了大山;不幸,却再也回不去了。那个静默、贫瘠、我曾拼尽全力走出的小山村,正悄然逝去。而那些曾经的故事与生活,无论如何都值得记录。
上世纪80年代,我出生在山西省中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把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图放到最大,它也仅仅只是沟壑纵深间的一个名字,再无其它。
童年的记忆里,那是个与“大路”(当时连接村与村之间的土路,可以容一辆汽车通过,我们称之为“大路”)仍隔着一道深沟、几乎遗世孤立的小村庄,呈狭长型垂直分布,沟沟砍砍间零星分布着大约20余户人家。
进入村庄,从处于沟底的第一家开始,到攀上山间穿出村庄的最后一家,正常爬坡速度用不上5分钟。到饭点儿时,长辈们喊一嗓子,便能把星散在四处玩耍中的孩子们喊回家吃饭。村里连通家与家之间小路,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极为原生态的羊肠小道。
静默,是多年以后我每每回忆起来,脑海中闪出的第一组字眼。蔚蓝的天际,静默的山间,飒飒风声,偶有鸡犬相闻,这是散落在大山深处村庄最原始的模样,也是父辈们外出耕作,我和小伙伴们呆在院子里玩耍的日常景象。
咥饭时间是一天中难得热闹的时分,各家各户的父母与孩子都会端着碗聚集到一起,边吃边聊,庄稼、孩子、外村听来的奇闻轶事……每每此时,一些性格活泼婆姨们的笑声能穿透整个村庄。
大山深处向来干旱缺水,对于水的来之不易,我从小便深有体会。村庄用水极是艰难,需要到2公里以外一个叫“红港”的地方去挑。因此,挑水几乎是村里每一个成年甚至未成年男孩儿早晨的“必修课”。路途颠簸,一次只能挑得两桶水回来,要挑满一缸水,需要多次往返,挑水的人每每热到汗流浃背。因此,挑来的山泉水多数仅限于饮用、做饭、洗菜,而日常洗漱、洗衣的水则尽量取用收集的雨水。
收集雨水有两个途径,一是屋顶的雨水,下雨时雨水顺着房檐一处或多处的导管流下,相应的地方会放置大约深1米以上的大缸,屋顶的水径直流入缸内,澄清后使用。二是地势低洼处打的井,山区的很多井大多为旱井,并不会挖出地下水,只是用来储存雨水。雨水依地势顺势流入井中,方便就近取用。也因此,每每一场夏天的大雨之后,家家户户都会把床单、被罩等大型衣服拿出来清洗、晾晒。
村里人一年可以洗澡的次数少得可怜。记忆中夏天的某个午后,亦或冬天过年前的火炉旁,妈妈会搞一盆水放把我们放进去一顿搓泥,必然是扑扑掉渣。现在回忆起来,个人卫生问题很值得怀疑,但那年那月我们就那么活蹦乱跳着长大了。
当然,大山深处亦有它的动人之处,春天里漫山遍野的山花极是烂漫、夏日里大大小小的绿树从来不乏荫凉之地,秋天村子里自然成熟的红枣,村庄外层层叠叠的麦浪,以及冬日里冰封村庄时屋顶飘出的一缕缕炊烟……这大概是今天喧嚣城市里多数人向往的诗和远方,但留在我记忆深处更多的却是贫瘠与落后。
村庄没有商店,一袋盐、一瓶醋、一包糖……在没有通车的年代,都需要步行七、八公里左右去最近的镇上去买,人工背回,物资极是匮乏。
当我读到余秋雨先生在《抱愧山西》中写道的“满脸的皱纹,沉重的镢头,贫瘠的山头上开出了整齐的梯田,起早摸黑地种下了一排排玉米……最大的艰苦连接着最低的消费”时,我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当时代的大潮奔涌向前,年轻的一代为了求学、为了更好的生活外出打拼时,村庄也从留守的老人到逐渐荒芜,并终将寂然消失,化为远在天边、近在心间的一道“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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