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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科夫看了记录,不知所措地把目光从维瓦尔蒂的身上转到我的脸上。
“可为什么大尉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呢?”契科夫绝望地说。“为什么?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是说,我也欺骗了他们……”
“您什么地方欺骗了他们?”维瓦尔蒂问。“屠格涅夫不是我杀的!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杀死他!”
“好吧,契科夫,您安静一下。您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都说。”契科夫着急地说。“不过,请你们相信我……事情发生在晚上六点。我们在那里钓的都是些什么鱼啊!全是些红眼鱼!”
他用手比划着,“只有几条斜齿鳊鱼。我们在湖边冻得够呛。便到小树丛去,点起了篝火。喝了两瓶酒。我喜欢拨弄火,就爬到树上摘干树枝。屠格涅夫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碰到一根很硬的树枝。想弄断它,差一点没有栽到地上来。”
“突然,我听到屠格涅夫在和什么人吵架。往下一看,他正和一个男人争论着什么。我开始往下爬,我折断的那根树枝又被别的树枝挂住了。我跳了下来,只见屠格涅夫捂住肚子和胸口,对我喊着:‘契科夫,他用刀捅了我!’鲜血沿着他的手和大腿直往下流……”
“我扑向屠格涅夫,想扶住他,但他还是倒了下去。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溜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东奔西闯,一个人也没有找到。这时我跳上一条小道,正巧迎面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我喊了起来:‘我的朋友被人杀死了!’接下去就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记得有一位姑娘在旁边安慰我,让我安静下来。后来民警就赶来了……”
“您能不能说一说,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子?”维瓦尔蒂问道。
“我没有仔细看他。只记得他留着大胡子,好像穿着条马裤,是一个上年纪的人。就这些。”
“为什么您不把这些情况告诉侦查员,而且在法庭上也不吭声呢?”我用温和而又带有责备的口吻说。
“我向安德烈维奇大尉说过,可他不相信。和我一起关在拘留所里的一个姓阿夫多季尤什卡的人劝我,不要拖延时间,还是早点承认为好。我想,既然如此,何必再拖时间呢?与其在拘留所里成天被人审问来审问去,倒不如一头扎劳改营……”
第二天,维瓦尔蒂又详细讯问了契科夫一些问题,然后会见了屠格涅夫的双亲以及被告的母亲和哥哥。
出现了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由于发生了口角,契科夫一气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另一种可能是:屠格涅夫是被一个穿着马裤、留着大胡子的陌生人杀死的。
维瓦尔蒂把她拟订的侦查计划拿来征求我的意见。计划包括:询问民警局的工作人员和参加勘查现场的见证人;核对与此案有关的全部文件;询问五月二十日在醒酒所里被拘留过的人;
询问那天在蓝湖公园附近的疗养所休养的退休人员(这些退休老人经常到水库旁的树丛中来);讯问阿夫多季尤什卡,被告曾和他在同一个拘留所里关押过。阿夫多季尤什卡已被判刑,目前正在一个劳改营里服刑。
刑事侦查处检验员伊万诺维奇中尉承担了一部分侦查工作。
上述计划刚开始执行,州检察院的检察长别列科夫就光临了。他接到了多布罗卢布斯基和安德烈维奇的控告信,他们对我的行为提出了异议。
我在静候处理。在这以前,区检察长就来过电话。别尔夫什卡责怪我头脑发热,不应如此仓促作出决定。他说现在向州法院提出上诉,要求取消区法院的判决还为时不晚。我回答说,我本人完全支持辩护律师的请求。
他生气地说:“难道您不懂得,您这是在挖自己的墙脚吗?您考虑过检察院的威信没有?”
“假如我们主动改正自己的错误,那么检察院的威信只会提高,而不会降低。假如民警局的某些工作人员,终于认识到,我们这个检察院是在严格按法律办事,那么我们的威信只会比原来更高……”我说。
“哎呀,弗托里亚克·彼得罗夫,我们同民警局的关系一直不错,相互不信任,工作起来是会很困难的!”别尔夫什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信任归信任,检查归检查。”我开玩笑地说,但是检察长并没有兴致来听我开玩笑。
“弗托里亚克·彼得罗夫,我警告您,您对这件事所产生的严重后果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严厉地说。
检察长的看法有一点我是同意的,即把案件打回来进行补充侦查,这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上级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然而这是一个信号,表明检察院削弱了对侦查工作的监督。我们的错误首先会涉及到一些人的命运。某些人会由于我们的错误而付出重大的代价……
别列科夫的年纪大约四十左右,瘦瘦的身材,长着一对灰色的大眼睛。看上去还有点腼腆,丝毫没有那种钦差大臣式的威严。
他了解了案情后,便把所有的人——多布罗卢布斯基、安德烈维奇、维瓦尔蒂、伊万诺维奇和我召集到一起。
多布罗卢布斯基和安德烈维奇仍然坚持己见。他们认为,法庭开庭前进行的侦查已提供了足够的材料,证明契科夫犯了杀人罪。
安德烈维奇补充说:“技术学校学生酗酒,宿舍经常被偷……法院应该对该校管理处进行制裁,而不应从事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
“我认为。”维瓦尔蒂插嘴说,“我们要谈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我要说句公道话,依我看来,我们的错误在于,只按一种说法进行了侦查。”
“如果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干嘛还要考虑另一种说法呢?”安德烈维奇冷笑道。
“契科夫对您说过,屠格涅夫是另一个人杀死的,是不是?”别列科夫问道。
“说过。”
“为什么没有记录?”
“如果我把所有的话都记录下来,那么多少张纸也不够。”
维瓦尔蒂说:“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您没有检查一下第一种说法?”
“契科夫纯粹是胡说。”多布罗卢布斯基代替安德烈维奇回答道。“他第二天就否认了第一种说法,因为他知道,赖是赖不掉的。”
“也许,他有些张惶失措了。”维瓦尔蒂指出。“而您正想利用这一点。”
“您干嘛这么说?”安德烈维奇生气地说。“他对同一拘留室的阿夫多季尤什卡也承认了……”
“不管怎样。”维瓦尔蒂回答说,“给我的印象是,您想尽快结束侦查,并将此案提交法院裁决。您甚至不等年轻人冷静下来。懂行的律师一眼就看出,侦查进行得很草率!”
“我要求拿出证据来!我不能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多布罗卢布斯基愤怒地对别列科夫说。
“我们什么办法没有用到啊?”安德烈维奇委屈地说。“可以说,全部现代化技术都用上了。拍照、带着录音机和被告一起到发案地点……”
“使用现代化技术首先要带着脑袋才行。”维瓦尔蒂没有屈服。“至于到出事地点,”
她拿出了卷宗,“你们只是让契科夫来证实你们的结论。你们自己向他指明,他应该回答什么,不应该回答什么。总的说来,错误不少。”
“事实呢?”安德烈维奇要求对方拿出事实根据来。
“比如,在出事地点绘制的现场图,连光线的角度都没有弄清楚。物体之间的距离标的是大致的数字。倒在地上的那只玻璃瓶也没有全部拍摄下来。我说的不对吗?”她问大尉,后者没有吭声。
“还有。”维瓦尔蒂接着说,“最大的疏漏是:像面包这样重要的物证都没有从出事地点取走。而根据这个面包,就可以判断被告丢失的那把刀子的特征。”
“我们找过。”安德烈维奇回答说,“但是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现在谈谈被告和被害者的情况……”
“对不起,这件事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多布罗卢布斯基打断她的话说。
“可我认为,没有查清。”维瓦尔蒂反驳道。“屠格涅夫的父母异口同声地说,他们不相信儿子是契科夫杀死的。契科夫为什么要和屠格涅夫交朋友?为什么他只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这是因为屠格涅夫同情他,同情他生理上的缺陷。我很难相信,屠格涅夫会胡言乱语来伤害自己的朋友。简直不可能!因此……”
“请原谅。”多布罗卢布斯基再次打断她的话说,“您的发言简直是自相矛盾。您责怪我热衷于一种说法,可您自己呢?您简直被契科夫说的那个穿马裤的大胡子给迷惑住了。”
“不,我并没有断定,这个大胡子就是凶手。这还需要调查。”
“可是事实根据呢?根据在哪儿?”多布罗卢布斯基追问道。
“已经有了!”维瓦尔蒂向到目前为止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尉点了点头。
伊万诺维奇中尉说:“我同两名退休人员谈过话,那天傍晚,他们坐在离发案地点不远的地方。他们说,有一个妇女打他们身旁走过时说:‘那里有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小伙子吵架,小伙子喝醉了。可别出事!’”
“他们往妇女指的地方看了看,小道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游泳裤,而另一个穿戴很整齐。过了一会就出事了,杀了人……”
“他们没有说出那个年轻人的模样吗?”我忍不住问道。这个新情况当时我还没有掌握。
“这两个老头子不可能说得很准确,因为他们毕竟不在现场。”
“可是,那个发现有人吵架的妇女呢?”我问。
“我们掌握了她的特征,正在找。”伊万诺维奇简短地答道。
“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牵强附会的解释。”多布罗卢布斯基指出。“那一天有好几百人到湖边去过,有穿游泳裤的;也有衣着整齐的。”
“但是我们一定要核实一下。”中尉坚持道。
争论持续了将近三小时,谁也没能说服谁。别列科夫最后说:“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五月二十日,民警局工作人员进行勘查时,没有检察人员在场监督。这是事实,也是一个重要事实。”
“弗托里亚克·彼得罗夫把此案交给另一位侦查员办理,这是他的职权。也许,维瓦尔蒂能找到更有说服力的材料,证明契科夫有罪。”别列科夫沉默了一会,又补充说:“或者证明他无罪……”
维瓦尔蒂和伊万诺维奇又询问了几十个人,发出了不止一封函调信,翻阅了大量参考资料。他们拿出许多罪犯的照片,让契科夫辨认,但是得到的回答是:这些照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杀害屠格涅夫的凶手。
维瓦尔蒂对另一种说法并没有置之度外,对此也同样进行了一系列侦查。
有一次,她来找我交换意见。
“我甚至梦中也在想着大胡子。我现在大概掌握了本市所有留着大胡子的人。总的说来,这种人并不多。”
“那个看到有人吵架的妇女找到了没有?”我感兴趣地问。
“没能找到。因为我们没法向所有的居民去打听。”
这时我回忆起在俱乐部做报告时提到过一个案件。有趣的是,报告刚完,就有一个重要的证人站了出来。的确,现在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是不是通过报纸试一试?”我问。
“这可太好了!”
“我负责给市报编辑部打电话……阿夫多季尤什卡的情况如何?”
“是指那个和契科夫一起拘留过的人吗?我想亲自去见见他,但您知道,这里工作有多忙。”
“您出趟差,到他服刑的劳改营去一次……”
我们同伊万诺维奇中尉一起给报纸起草了一条公告,请求知情人把他们所知道的有关蓝湖事件的情况报告检察院。
公告还提到了那位同退休老人谈过话的妇女的特征,希望能协助找到她。报纸很快刊登了这条消息。
接到了许多电话。也有直接找上门来的。然而,从中没有得到任何新的线索。
直到第四或是第五天,有一个老太婆来到我的办公室。
她问:“你们是不是在找我们的玛丽莎?女邻居告诉我,报纸上登了关于她的事。穿的衣服和发型都和她一模一样……我姓加夫里拉,玛丽莎是我的儿媳妇。”
“她本人为什么没有来?”
“她到加里宁州探亲去了,她妈妈病了。玛丽莎那天是和她丈夫,也就是和我儿子一起到蓝湖去的。”
我向她了解了她儿子的工作地点,并打电话请他来一趟。他来到了检察院。
瓦利亚证实道:“是的,五月二十日那天我们是去过蓝湖。一起游了泳,傍晚六点左右,我们决定回去。玛丽莎到小树林去换衣服。回来时她说,那里有两个人在吵架,还说也许会打起来。很快那边传来了嘈杂声,我知道出了人命了……”
“她没有向您谈起那两个人的模样?”
“没有。她只说是一个上年纪的和一个年轻人纠缠上了。”
我又从瓦利亚那里记下了他岳父母的地址。伊万诺维奇带着屠格涅夫的照片乘车到加里宁州去了……
当维瓦尔蒂出差回来时,我着急地问:“怎么样?快说吧!”
“这个阿夫多季尤什卡是个饱经世故的老江湖。有三次前科。他说,他随时愿为侦查机关效劳。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他讲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
伊万诺维奇回来了。玛丽莎从照片上认出了屠格涅夫。她证明说:“这个高个子的、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穿的是游泳裤。照我看,他喝了酒。他同一个上年纪的男人站在小路上吵了起来。穿游泳裤的小伙子好像说:‘你,老爷子,应该回去喝碎麦米粥才对。’”
“那个男人回答说:‘我倒要教训教训你,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这个男人留着大胡子,穿着马裤……时间也是在六点左右。”
维瓦尔蒂扬扬得意地说:“就是说,有过一个大胡子,这不是契科夫虚构出来的!”
“玛丽莎更详细地介绍了这个男人的特征没有?”我问伊万诺维奇。
“眼睛、鼻子、头发她都记不得了。”伊万诺维奇回答说。
“大胡子、马裤这两个最明显的特征可以压倒一切。”维瓦尔蒂解释说。
“但是目前仅仅能够证明,契科夫所说的那个男人那一天曾经到过蓝湖……”我说。
“他和屠格涅夫吵过架,而且还威胁过对方,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又怎么样呢?孩子们喝了酒,惹了事,仅此而已。”我回答说。“我是这样想的:契科夫过去会不会见过这个大胡子?”
“当然,有可能。”
“正因为如此,契科夫看到了这个大胡子,记住了他的特征,就推说是他杀的,合不合乎逻辑?”
“完全合乎逻辑。”维瓦尔蒂表示同意我的看法。“只是吵架和凶杀这两件事离得太近了。”
“巧合。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不错,弗托里亚克·彼得罗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契科夫呢?”
文章内容转载自《“幽灵”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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