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owie
经济跃升,人心躁动。反观中国潮流二十多三十年的历史,也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年轻躁动史,充斥着各种打版、抄袭、虚荣。背负着几声赞叹和数不清的唾沫走到今天。
我时常在想,我们明明手握着诸多技艺的钥匙,却为什么很难像 visvim、Pendleton 这类品牌那样,为本土或非本土的民俗工艺焕发“第二春”呢?是钥匙对不上锁孔吗?还是没找对门?
后来经历了一年的 YSL 实习,Zkai 回到家乡,一门心思开始了民俗的乡野调查。从山野的侗族,到临海的黎族,Zkai 寻找着那些为生活本身而生的布艺。并从《尚书·禹贡》等史料中唤醒深藏在 DN*** 里的民族性。
秋冬系列「岛夷卉服」正式发布,Zkai 用抱由夹克、树皮大衣、罗活马甲、美孚黎锦夹克正式开启与大众的对话。
Powie
为什么会取法语“INSUL***iRE”一词作为品牌名字?是否与您的家乡海南岛呼应着?
Zkai
是的,也因为当时参加设计比赛需要一个品牌名字,但我不想取和自己姓名相关的。于是下意识地查了一下“岛民”的法语词“INSUL***iRE” ,发现拼写及发音都还挺喜欢的,就动手注册了。
Powie
也许,人们难免会将 INSUL***iRE 和 visvim 做对比(或许您不曾想过要与中村世纪对标),但您是从咱们本国的传统中读取要素,应该会更有共鸣和更加得心应手。
Z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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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过要对标其他品牌或是给 INSUL***iRE 套上任何一种风格的“枷锁”。我也很开心现在有不同风格领域的客人购买岛民的衣服。对传统元素的读取确实会更得心应手,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海南岛,海南岛黎族的生活方式、手工艺已经深深嵌入了我的记忆里。甚至我的硕士毕业论文也是关于黎族的。
以前,我看到、摸到那些工艺品时,会有种莫名的触动,解释不清,但会一直埋藏于心底,在我到巴黎做品牌时会自然涌现。后来回到故土,做乡野调查,和黎族的人们同在一个岛屿,同看一座山、一片海,让我在短时间内产生了共鸣。流动在他们指尖和嘴边的传统元素也为我开启了一扇门。
image:INSUL***iRE
Powie
在 2022SS 的概念「南海更路」中,据闻灵感是源于疍家人出海时所使用的“更路簿”,可以说说您的设计心路历程吗?
Z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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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会花大量时间去乡野调查,我还会到图书馆、博物馆等地方“阅读”和寻觅灵感。我有一个灵感本,里面记着很多系列的线索。可能是一段话、一个词语,抑或一张照片,从读不懂的史料到能理解的学术论文都有,就是广撒网(笑),总会找到让我眼前一亮的引子,然后顺着去研究。某种意义上,岛民也是我的老师,“带着”我学到了很多,从理论转化到设计其实是一个漫长的深入浅出的过程。
我在做系列设计的时候,会希望“我们能通过系列去记录一件当下或消失了的,或处于消失边缘的事物”。就比如更路簿,随着工业化和疍家人上岸浪潮,已经从绝大部分疍家人的生活中消失了,痕迹已经很模糊了。更路簿对于以前的疍家人而言是一份关乎生死的导航图,是先辈们口口相传,从语言到文字而形成的手抄本。从哪个角度来看,它的价值都不亚于“ONE PIECE 的藏宝图”(笑)。它不仅记录了很多南海岛礁的地貌、海况、水文资料,还有关于远航渔船的知识等等。所以,我希望岛民是桥梁,是引子,像更路簿那样。
image:INSUL***iRE
Powie
其实很多民族也一样,被现代社会所驱使着,如蒙古族也陆陆续续离开蒙古包,“归顺”到城市里面。不可否认这确实会改善生活条件,但民族之间也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趋同,确实很无奈。
Zkai
我们研究手工艺时,会关注到族群的一些生活习惯和习俗。如果能按照一种理想化的演变,这些工艺和习俗其实可以和现在的生活所兼容,但因为历史进程过快、信息接收不对等而被迫遗弃了。我们一直在让传统的意象回归到当代生活中,希望能重新建立或唤醒族群记忆,这对我来说也是蛮酷的事情。
疍家人即水上居民,因祖祖辈辈浮于海上,与水相伴,如同浮于饱和盐溶液之上的鸡蛋,故得名疍家人。
——INSUL***iRE
?
Powie
我了解到,在“南海更路”系列里,您一共选取了三个岛礁去引导整个系列的理念和视觉,可以简单介绍这三个岛礁以及相关的单品吗?
Zkai
里面有提到鸟仔峙、西头乙辛、白石鹤灯三个南海岛礁(现在已更名)。像鸟仔峙,文献描述其“岛上群飞着各式各样的海鸟”,给了我一种很热带、很洋溢的画面感,形成了一个温暖的色系。
偏红色和卡其色 | image:INSUL***iRE
据闻,西头乙辛是疍家人到东南亚做海鲜贸易的必经之地,所以我采用了更加静态的蓝绿色系,也会配合一些海洋生物的意象去做设计,突出海洋的深邃。
image:INSUL***iRE
白石鹤灯岛上有一座很显眼的白色灯塔,底下的礁石却是灰黑色为主,对比很强烈,于是在服饰色系上就有了黑白灰的视觉效果。
image:INSUL***iRE
Powie
黎锦是常常出现在 INSUL***iRE 单品上的工艺元素,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其优点吗?
Z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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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黎锦最大的优点在于工艺价值和人文价值。如果从它的布面上来看,和现在的布料基本没有区别,都是平纹、斜纹与提花为主。但是它那种繁琐的工艺美——从手捻纱,到植物染纱,然后到上机织布,都是很直观的美。包括他们会使用本地的海岛棉和木棉,运用有地域性的、季节性的植物去染色,非常环保,而且是不可再生的。你几乎找不到两块一模一样的黎锦布。
我们在去年“岛夷卉服”系列里就有采用来自美孚方言黎族的黎锦,结合了一种独有的工艺——絣染,简单来说是:先在经线上做扎染,然后把染好的线结打开,最后上织机与纬线合织,所以纺织的力度和位置都会影响最终的呈现。
image:INSUL***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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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研究这种材质时,本身就会在被它的不确定性以及时间造成的色感所吸引。而且布料上面的图腾或图样都带有很强的情绪和故事性,因为黎族是没有文字的,黎锦的纹样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传播和传承媒介。也因为不同族群的规模和生活环境都不一样,你可以在不同黎锦上看到不同家族的变迁史,看到不同方言所描绘的不同生物、地理环境。
某次,我在做乡野调查时看到有户人家把一块黎锦筒裙挂在房梁上,然后把家里的新生儿放在筒裙里去摇,当做一个摇篮。在她们成婚之后,便会开始织新的筒裙给下一代,编出新的传承与祝福。甚至在老人入土时也会为其织黎锦作为寿衣下葬,所以对于黎族而言,黎锦是一件特别重要且陪伴一生的物品,我们希望通过它来体现出人类社会最原始的关系以及对自然的崇拜、敬畏。
Zkai 的黎锦收藏 | image:INSUL***iRE
Powie
据闻 INSUL***iRE 还有一条高端支线或说高端系列「峙」,专门为推出“最高峰的、具有手工感的服饰单品”。
Zkai
是一条运用到手工艺物料的支线,产量很少,而且用时很长,所以不能用主线的逻辑去推出。对于「峙」系列,我们不会拘泥于黎族、海南岛;虽然我们品牌叫 INSUL***iRE 岛民,但我们对于人类手工艺再运用的灵感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当然,我们也会看很多文献或者去做很多调查这类严谨的事情,但我骨子里还是很随性的。
波浪侗布拼接夹克,“波浪”是由不同支数的经纬纱缝制,再经过预缩形成的。| image:INSUL***iRE
Powie
设计师藤崎尚大说过:“服装是离身体最近的道具”,服饰必然带有工具性,这一点在传统服饰上尤为明显。那么,您是如何在“好看”与“工具”之间取得平衡的?
Zkai
首先我觉得它必须要好看,让人能穿上身,工具属性才会形成。然后这件衣服作为一个工具,能够吸引一群人形成群体,或者启发一个群体。而论对于衣服的好坏来说,“做好这件衣服”,这是我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基本素养。
image:INSUL***iRE
Powie
我看到有些评论说:“岛民有比较强烈的民族感”。所以您会希望消费者自发形成一个群体,去传播岛民背后的文化,即好的民族工艺和民族文化对吗?
Zkai
当然我是这么希望的,慢慢通过这些服饰、系列去形成独有的社群,也让大家可以从不同角度、更加立体地感受我家乡的文化及能量。比起人类学者或历史学家,INSUL***iRE 能做的最多是引子,通过再现一些传统工艺和元素,激发当代年轻人去思考背后的故事和历史脉络,哪怕是顺着关键词搜索一下,这对我而言就是最美好、最理想的愿景了。衣服归根结底还是要穿在人身上的,有些东西不会做得太深,把握平衡也是我设计工作的核心之一。
去年推出的罗活大衣,参考了黎族罗活方言的盛装服饰,下摆中层可取出,作围巾使用,兼备功能性。BTW,还有罗活马甲。| image:INSUL***iRE
Powie
当代中国城市居民的穿衣风格基本已完全被西方服饰工业所“教化”,据闻您有一个理念:旨在让现代服饰工业的理念加入到中国传统服饰的“进化”过程中,而不是单纯地取代。可以说说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吗?
Zkai
除了上面提到的罗活大衣,另外还有抱由夹克,以及黎族润方言的贯首马甲,都是从岛上那些古老的传统服饰演变而来的。其实我最初是在博物馆里发现它们的身影,那时我心想:它们应该出现在人身上才对啊!后来我就展开想象——它们如果正常演变到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有哪些形式和细节是可以沿用到现在的设计上的?所以它们是按照岛民的调性去重新“演化”得出的。可简单理解为:岛民希望架起沟通传统与现代的桥梁,让传统也能生活在现代化语境下。
贯首马甲 | image:INSUL***iRE
贯首衣大致用整幅织物拼合,不加裁剪而缝成,周身无袖,贯头而着,衣长及膝盖。
——沈从文《中国服饰史》
?
Powie
您之后打算在哪种领域里面展开设计的想象?比如您的兴趣爱好。
Zkai
未来想做一些关于旅行和海岛生活的家居类产品。除了去做乡野调查和参加户外活动,其实我挺少出门的,会更喜欢做那种以手工艺为主的产品,没那么多工业影子的东西。
采访稿超一万字,通透而淋漓尽致。当然,因为篇幅所限,本文有许多问题并没有展开(如果大家还愿意看,那我就挖个坑哈哈哈)。
Zkai 作为品牌主脑,给我的感觉是谦逊、平实,绝不会好高骛远,胡乱对标或开炮,这一点在他的设计上就能清晰感受到。更重要的是,INSUL***iRE 岛民的衣服是我真正愿意去消费的,而不是只能放在神坛上膜拜的。最后,有品味的大家可以在各个社交平台搜索并关注“INSUL***iRE”。我也期待 Zkai 和岛民未来的精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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