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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奇用“南方”摩托驮上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佳容，进入澧水岸边上了入村的乡道，然后在一个新起的砖楼禾场上停下，早等在外面的黄石轩，见着儿子手中的大红结婚证，笑得合不拢嘴但马上又收敛笑容，心中念着：“儿子娘，你要是在世，会喜糊涂呢！”

湘西土家人的风俗：男女成婚总要择个黄道吉日，先由男方择定，再报女方定夺，男方方可迎娶，黄石轩请了先生择了个黄道吉日后，吩附黄奇通告岳母杨大巧。

那杨大巧虽四十左右，仍风韵犹存。两年前丈夫王得石遭车祸身亡。

中年丧偶，人生之大不幸。她本是性情开朗之人，丈夫死后她连病三日，卧床不起，幸得女儿佳容早晚精心伺候，才保住了这个坯子。因此她越发爱佳容，把她当做掌上明珠。

这天黄奇把他们择下的日子对她说了，她好会没有作声。

自从黄奇跟佳容谈上了，好像有什么心事。眼下她既没有推辞也没有答应，只是说：“待我和佳容再商量商量。”

这一商量一拖就是十天半月，没个音信，真急坏了黄石轩。急忙去找媒婆到杨大巧那里探听虚实。隔了两日，媒婆给石轩回话：“那边要请亲家翁亲自去面谈呢。”

黄石轩会意，笑道：“明日你给我拿一千元钱彩礼去，这个手续到了，我那亲家母就不会再讲的了。”

媒婆随即夸奖了石轩：“倒是石轩哥出手大方。”于是接了钱，又匆匆地赶到杨大巧那里。

杨大巧见来的是媒婆，心里有几分不悦，问道：“嫂子，怎么石轩大哥不来？”

媒婆陪着笑说：“石轩大哥正忙得紧，这里他加了一千元彩礼，请您收下。”说着摊出一摞崭新的票子。

杨大巧来了火：“他黄石轩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古语说，‘穷单身，富寡妈'，他的钱不见得就比我多，谁稀罕他的那几个钱？嫂子，你回去跟黄石轩说，他不愿来我跟他这个亲家不打了。”

媒婆身上顿时如吃了根冰柱冷了半截，心想：一盘好棋，就差一颗子儿。忙问道：“两家一向天晴怎么兴了雨云呢？”

杨大巧两眼里渗出泪来：“石轩哥三天里来，我便没有说的，嫂子回去再给他说，我这里有请了。”

媒婆摸不透杨大巧的心思，只得回去把大巧的话对黄石轩说了。

黄石轩知道杨大巧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听了媒婆的回话，直急得团团转，心想，若真不去快到手的儿媳妇就吹了，去吧，两亲家本是孤男寡女，旁边嚼舌根子的又多，还不知生出多少闲言烂语来呢，想来想去越想心里越乱，不觉一屁股在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叫来黄奇说：“你去叫你叔叔来。”

黄奇的叔叔黄木轩，人称‘驳士’，能言善辩，善于剖析人心。一会儿，黄奇把他请来。一进门石轩就说：“木轩，眼下你侄儿这桩婚事只好求你出个主意了。”

木轩说：“老大，是不是亲家母给你出难题了？”

石轩叹道：“怎么不是，她捎信硬要我去，说我如不去的话，她就不跟我打亲家了。”

木轩听了笑而不言，石轩又气又恼：“怎么，你亮眼晴了？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一场，你倒……”

木轩连忙止住他说：“老大，你真糊涂，亲家母请你去准是好事，你尽管去就是了。”

木轩似乎早从杨大巧与石轩之间看到了什么，眼下当着侄子的面不好说，嘴一呶，叫出石轩说：“老大，依我看你定是交了桃花运。叫我说，只怕我娶了侄媳又娶嫂呢。别忘了明天去见亲家母刮刮胡子，把我那套西装穿上，既是见亲家母议事，又是相亲。”

黄石轩大怒：“放你的屁，你给我滚！”

“好，我滚就是了，可你明天一定得去见亲家母。”木轩边说边笑着走了。

木轩走后，石轩踌躇了好半天。挨到傍晚水米不进，胡思乱想一阵后，叫过黄奇：“黄奇，爹跟你说，佳容和你是没缘份的，你岳母要我去准是向我要彩礼，昨日我叫媒婆送一千元过去，她一定是嫌少了。再多要我一分也没了，这个亲我们不攀了吧。”

黄奇本与佳容到了如漆似胶的地步，听了他爹的话如何舍得，跪在他爹的面前说：“我非佳容不娶，您看在娘的脸上，求您明天去我岳母娘家一趟吧。”说罢，双手擦泪。

石轩这回心软了，赶忙将黄奇扶了起来说：“好，我明日去就是了。”

可是到了次日，石轩卧床不起，哼天哼地，黄奇慌了手脚。

石轩说：“爹昨日里中了风，头痛发热，身软如泥，躺个一日、两日就好了。”

黄奇要请医生为他调治，石轩忙阻住他说：“你不知道爹的病，只由得病是由不得医的。今日你去跟你丈母娘说我病了，待病好了我再去见她。”对父亲的病做儿子的心里明白，只是不好揭底，好歹到岳母娘那里塘塞塘塞便是了。

待黄奇刚刚走出门去，石轩便一把揭开被褥，三下两下穿了衣服，远远地掉在黄奇身后躲躲掩掩，如玩迷藏一般，眼看着黄奇进了丈母娘家，他便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亲家母屋后竹园内，蹲下身子静听屋里说话。

杨大巧为黄奇搬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黄奇你来了，佳容三天没见面就念你呢。佳容，快给黄奇倒茶，”过了一会儿，只听杨大巧又问道：“你爹呢？”

黄奇答道：“前几天，我爹忙着在家整理房子，准备今日登门，可是昨晚上突然卧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黄石轩在那里忍着笑，心里直赞黄奇：“这小子多时学会了圆谎！？”正在暗自得意，听得屋里杨大巧吩附：“佳容，你到我手里拿点钱和黄奇进城买些雄鸡鲤鱼，你爹怕是中了风寒，吃这些东西表一表，我先过去照看他。”

不一会，就见佳容、黄奇上了路，过了片刻，又见亲家母穿了一件崭新的呢子上衣，下身穿紫红色罩裤，匆匆朝他家的方向上了路。

石轩呆了一会，忽然想到她们一定是到他家去的，心里一急，择了一条小路，三步并作两步。

路上草多、泥滑，不小心滑倒在地，弄了个卧牛啃泥，额头上让木桩戳了一条口子，流出粘糊糊的血，他顾不上，爬起继续走，好容易奔到家里，依然脱衣躺在床上。

一会儿果然杨大巧就到了，推开石轩虚掩的门，轻轻地叫着：“石轩，石轩！”

“你是哪个？”石轩装出有气无力的声调问道。

“我是你的亲家母，刚才听黄奇说你病了，我叫佳容、黄奇去城里给你买些吃的，我来照看你来了。”

杨大巧边说边往里走，到石轩躺的床前站着，石轩便要支起身子下地为他搬椅子，大巧急忙拦住他说道：“瞧你病成这样，让人心痛还来不及，还怎能难为你呢？”说着说着眼圈儿红了。转过身去用指头轻轻地擦了一下眼角，弄得石轩左右不是。

杨大巧转过身子，石轩正拿眼睛瞧她，目光相遇，对视良久，两人的脸都红了，一大会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两亲家才回过神来。杨大巧发现石轩头上的血痂，更是心痛起来问道：“石轩，额头上怎么搞的？”

石轩说：“刚才身上难受，滚下床去，额头碰上床沿了。”

杨大巧听了低下头去擦擦眼晴又摁摁鼻子，进灶房去取了热水毛巾来，要为石轩擦洗。

石轩忙拦住她说：“你别这样，筛子关门眼睛多，让人看见，你的名声要紧，莫要为我这点病落得个名声狼藉。”

“寡妇头上一把伞，走遍天下无人管，我怕谁？”杨大巧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难道我的用心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知道自从得石死后，这几年我的心里只有你呀！”

“这是怎么说起？”

“说穿了，听黄奇说，你为他们择定婚期以后，我三番五次的请你去我家，就是为我俩的事。吃个定心丸，我才能把女儿嫁出去。”

“这哪能成，天底下哪有父子俩娶娘儿俩？”石轩为难地说，“你…你还是另选好的吧，我们俩个成亲不仅别人不好看，就是佳容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杨大巧伤心恨恨地说：“原来你是瞧不起我，得石死后，我就看准你是条汉子，你儿子跟我女儿谈上了，我又喜又忧，就是担心我俩的事，难道你就狠心看着我一辈子守寡守下去。”说着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石轩最怕看人流泪，他见杨大巧如此伤心，不觉泪水盈满了眼眶，随即也吐露了他的心思：“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有你了，只是对人不敢说起，怕人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见儿子与你女儿好上了，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杨大巧见石轩说出了心里话，那萌发已久的新的爱情难以抑制。

黄石轩竟忘记了还在装病，一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从床沿上站起来，病态全无，叫一声“大巧”，两只眼直勾勾地望着对方，一双大手将她抱住，良久之后，黄石轩又推开她：“可惜，我们这辈子难成了。”

“为何不成？”

“世上哪有这种作法？”

“老配老，少配少，天经地义。”

“妈”“爹”外面是黄奇、佳容在叫。石轩、大巧慌忙松开手，各自揩去眼角上的泪水。

石轩依旧躺上了床。少时，黄奇、佳容进来了，果然买来些雄鸡鲤鱼。

佳容问了石轩的病，便将那些东西送进灶房去了，大巧跟进了灶房。

石轩把黄奇叫住，叫他坐下。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黄奇，你对爹孝顺不？”

“我不孝顺谁孝顺？”

石轩笑了又问：“你对你丈母娘孝顺不？”

黄奇犯了疑，不知爹的意图，只好答道：“她只有一个女儿，嫁给我就无依无靠了，丈母娘就是我的娘，我怎么不孝顺？”

石轩掀开被褥从床上跳下来似笑非笑地说：“好啊，小子原来你们几个人串通好了，就瞒着我，”

黄奇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扶住爹说：“什么事把您搞得神魂颠倒？您只管慢慢说，您正病着呢，”

“你们不是要我和佳容娘成亲吗？好，依你的意见办。”

石轩满脸憨笑，弄得黄奇一时愣住了，黄奇正在发愣。

佳容走进来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跑，边走边说：“快，我告诉你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黄奇挣脱佳容的手站住脚忙问：“么子好消息？快说。”

佳容说：“我妈才告诉我，她有对象了。”

“什么，什么，你妈也有对象了，是谁？”黄奇迫不及待。

“告诉你是谁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你快讲吧！”

“只许赞成。不许反对。”

这算什么条件，我正愁没得丈人呢。”

佳容把嘴贴到黄奇的耳边嘀咕几句。

“真有这号事？”黄奇十分惊讶。

“怎么，你想反悔？”佳容有些不安。

黄奇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地摇了摇头。忽然他一反常态拍着手说：“这件事妙极了，我举双手赞成。快，快，咱们去问妈。”

杨大巧从灶房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问不问，快给你爹弄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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