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坐在办公室发呆,隔壁又一同事发烧了,不免有些担心,担心年迈的老妈。我们从人定胜天不动摇,到现在山呼海啸,地动山摇,自己如同裹挟进洪流中的一粒砂,黯然神伤。突然接到曹师妹发来的讣告,深感震惊悲痛,眼眶润湿。不久之前还在师妹的朋友圈里看见曹老师照片,还在祝愿曹老师安康,现在就突然离我们而去了。我与曹老师过往的一些片段,又一幕一幕在我脑海里浮现。
曹老师有别于我的其他老师,在我有记忆开始,曹老师的家就在我们家斜对面的红砖楼里。这栋楼与我有好多的缘分,除了里面住有儿时的伙伴同学周灵彭涛,还有一位我后来的师傅连万德。虽然与班上多数医学院子弟同学不同,我是高中时才成为曹老师班上的学生,但在当时泸医附院家属院里,憨笨顽皮的我,可以说从小就在高大威严的曹老师管教下长大的。
我是在文革中上小学,在大批判、工宣队、长大下乡当知青的环境下学习,学到的就是“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呢,就是好”一类。进初中后,打到了“四人帮”,恢复了高考,不再担心长大下乡当知青了,要学习科学文化,准备考大学。曹老师知道我们这批学生好多该念课没念,该读的书没读,他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在他狭小的家里,自愿给子弟同学们补课,讲授我们小学阶段应学而没学的唐诗与唐宋八大家的散文。虽然那是我还不是曹老师班上的学生,可是曹老师还是让彭涛的母亲黄孃孃到我家,叫上我一起去他家里听课。除了听讲,他还要求我们每天要交一篇钢笔字练习,他要检查评讲。这帮子弟同学有周灵、彭涛、杨序、曾炎、熊军,再加上一个编外的我。他给我们每周二次授课,持续一个学期,无分文回报。现在回想,补课期间还给周师娘与两位师妹带来诸多的不便,除了歉意,无以为报。
曹老师在他那斗室之中,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以地为案,以竿为鞭,铺上他用毛笔抄录好的诗词散文教学大字报,指示着大字报中的词句,给团座在周边的我们讲解。他用那充满激情语调、语言,深入其镜的肢体动作,把中华文化的精髓传授与我们。我从那时才知道古代除了孔老二,还有许多我说不上口的优美语言文字。感受李白斗酒诗百篇中的豪迈,感受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中的悲悯,体验柳宗元小石潭中的小鱼,意会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周敦颐“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现在回想,那时才是我的语文学习启蒙,曹老师就是我的启蒙老师,只叹愚笨我开窍太晚。
上高中了,终于可以与周灵他们一样,不在是曹老师的编外学生,我一方面高兴自豪,另一方面曹老师对我的管束更严。由于我学习成绩不好,常受到曹老师批评,对曹老师有些敬而远之的作祟心理,可是曹老师这尊大神却偏偏盯紧我。
上学时课堂上开小差是我常犯的毛病。一次在曹老师的课堂上,一束阳光从教室窗外的射进了来,刚好落在我的三角尺斜棱边上,反射出一星点五彩光芒,我就想到物理光学里棱镜分光原理,觉得有趣,就拿起三角尺,用斜棱边对着窗外的太阳看,没想到我的这奇怪的表现被曹老师发现,他没有当场批评我,可是在后来的班会上,把我的这次课堂表现当成典型事例进行批评,他学着我当时眯着一只眼,隔着三角尺,弯腰抬头看窗外的滑稽样子,他实在想不通,我在课堂上开的是什么差,好在他没有在同学们面前点我的名,给我留了一些面子。
一个周末下午,曹老师布置同学们课后参加学校大扫除后,才放学回家。可我想的是课后尽快回家洗澡,那时泸医附院澡堂人多拥挤,每次热水供应不足1小时。我就乘大家不注意溜之大吉,跑回家抢到的澡堂热水龙头位置,正在热水冲淋中得意,突然曹老师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我,对着我“哼哼”一声,就脱掉衣服朝我走来,我赶紧让出水龙头下的位置,为了避免他更多的批评,我先开口认错,给曹老师说“偷跑回来是为了给您占位子”,他冲我说狠狠地说“混账逻辑”。
我住家与曹老师近,上学放学时常与曹老师同行,时常受到曹老师关照。高中上学期间,有女同学生病住院,曹老师说你们医学院子弟这样方便,应该去看望,我没有当回事,不想几天之后他拿这件事问我:“你去看住院同学没有?”我回答他看望女同学,多有些不便,就没有去,他对我说:“想不到你这孔老二思想还严重呢”。其实曹老师不知道,我哪里是什么孔老二思想,是自己学习成绩不好,不敢在同学们面前过多张扬。
曹老师对我也有温情的一面,那时我们要停课搞劳动,男生们去校园橘子林挖土,种牛皮菜。曹老师就以我的字写得好为由,安排我去教务处帮忙抄写学生花名录,同去的还有女同学王有芬,这是白领工作,可免我的劳役之苦。当我看见这些需要抄录的名册时,头皮发麻,我这高中生的语文水平太差,学生们的名字中有好多的字我认识,不知如何读,看不清如何写,就不能查字典校对。抄写了一天,我就实在受不了,抄错了会给学校带来更多的麻烦,没有金刚钻,干不了这瓷器活,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我就如实告诉曹老师,“您还会放我回去挖土吧”。我从小就准备当知青,初中在陵园中学也没有少挖土,挖土身体累心不累,后来考了个农机学院拖拉机专业,正真的挖土专业,只是再后来没有土给我挖了。
高中时,偶尔会被曹老师叫的他家中为他抄录一些讲稿表格,我们班同学的高考准考证,就是曹老师安排我在他家里填写的,由于已经贴好照片,不能填写错,每个同学的名字,曹老师都要让我多写几遍,准确无误后才能在准考证上填写。所以我还记得我们班多数同学的名字。
我高考成绩不好,本已进补习班准备来年再考,没想到那一年农机学院招生拖延许久,我是全班最后一个收到录取通知,离开泸州前,再次被曹老师叫到家中,最后抄录了全班同学升学名录。抄写好后,曹老师对我说:“走,我们去淦莉萍家看看”。淦莉萍考上北大,是最早收到录取通知的同学,由于那年四川发生洪灾,宝成铁路中断,延迟了她的行程。多年后,我来到了我老婆老家,在她家附近宝成铁路隧道口处,看见这次洪灾的水位标记与发生时间,这是后话。
进到大北街小学院内淦莉萍家门,淦莉萍与他母亲迎接出来,领我们进到屋里,看见淦莉萍的行装已收拾完毕,淦莉萍母亲高兴地对曹老师说:“我这两个娃儿这一走,把我整个家产带走一半”。这句话对我印象深刻,一对儿女同时考上北大重大,这是何等荣耀之家,至今罕见。
今天,敬爱的曹老师离我而去,我正真地感受到痛彻心扉。追忆我与曹老师的点滴往事,曹老师当年对我的批评与管教,哪是老师对学生真心的关爱。写到这里,这时的我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恨自己无能,不能写出更好的文字,表达自己对恩师的的感激之情,只能以这样的文字,算是给曹老师上交的最后作文。
曹老师,您不成器的学生李虹在此叩拜,愿您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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