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我还是知青,是父亲利用职权把我从农村调到城里,在他们单位干临时工,也就是现在的民工。当时目的很明确,可以转正,把户口转回来。 75年,没有转正名额,只能从农村招工知青。唉,为了一个城市户口,回去吧,等着招工吧。 如果一直在农村,也就那样了,回来再回去,那心里……那是个晚冬时节,天还很冷,下了火车,要等下午2点40左右的汽车。那时候交通是计划的,一天只有两个车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而且时间还不准。那天晚了一个多小时,再加上一个多小时的车路,人冻的直打哆嗦,脚猫抓似的疼。天,暗了,飘起了零星小雪。风很硬,空旷的农田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从车站到村里,要经过四里地的大坝。大坝是人修的,不太深。大坝两侧是大片光秃秃的农田。踏上大坝,天更黑了,只有撒在地上零散的雪花,还有点点的惨白。麻木的双脚,很沉。心,很沉。后背的行李,更沉。满怀心事,脑袋空空。突然,我觉得头皮一炸,全身一阵紧张,无限的恐惧涌上来,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寒风中哆嗦——狼。身后有条狼。跑,是愚蠢。回头,更愚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镇静……我依然走着,脚步和原来一样,没加快,也没放慢。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狼吃人的版本——两只爪子搭在人的肩上,人会不由自主的回头,狼一口咬断你的喉咙……身后的行李是潮湿的,有雪花的吻痕,也有被人用笤帚沾水泼的——更暗了,整个天空黑黝黝的,像一个巨型魔兽的大嘴,一口要把你吞进去,更像地狱的暗道,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小鬼——唉,隋命吧! 四里地,我一直没回头,不知道那狼和我的距离,也不知它想怎样——我宁愿它也是一个孤独的夜行者,只不过找个伴而已。四里地,不短,多长时间到头?没算计过,但我知道,大坝的尽头有人家。我依然没加快脚步,我不想让那狼发觉我的恐惧,不想让它知道我的软弱—— 村里有个右派,是下来改造的。他曾经对我们说,一个人与狼相遇,如果这个人恐惧,会分泌出某种化学物质,狼嗅到这种气味会愈发兴奋,多半会选择速战速决的方式解决对手。如果那个人十分镇静,狼也会考虑打持久战,慢慢消耗对手的体力。 所以,人们对狼有种敬畏,主要是害怕它们的智商。 我是个没脑子的人,遇到什么,没什么对策,唯一的就是豁出去。我没太多的恐惧,我知道,以我一己之力,根本就是“羊入狼口”。何况周围一片空旷,没有农房,没有人家,只有细细的雪花,舞台布景一样,漫不经心的自天而降…… ——那狼一直都在,我感觉得到——想想它也可怜,和我一样的可怜——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紧不慢的,渐渐地,黑暗的前方有了一点亮光——这是大坝人家。灯光昏暗,心却有了温暖——我依旧没跑,也没加快脚步。下了大坝,远远听见了狗叫声——平时我很怕狗,农村家家养狗,去人家,我一定拿个枝条,或是老远就喊……但就在此时此刻,那狗叫声,与我犹如救命的稻草,又犹如亲人的呼唤……也许是感到了危险,狗不同于以往的叫声,是狂嚎,里面还夹杂着丝丝的恐惧。我没了以往惧狗的心理,迎面而上…… 门开了,主人感觉到了危险,凭经验知道有狼。主人是怕狼祸害家禽家畜,拿着铁锹……我喊到“xx大哥”,声音呜咽,细如游丝。这是我们本村的果树技术员,很熟。他把我迎进家门,盯着我的脸看,我说,有狼。大嫂拉着我的手,热情的直往炕上推。这天夜里,我没走,和他们的两个女儿睡在一起。 后记:有一次我在大街上,偶遇一个看似普通的人,但面对面那人的眼睛贼亮,有些令人颤栗。他拦住我,第一句就是,大姐,你与众不同,别误会,我不是骗子。你这人鬼神不沾,逢凶化吉,你是天上人,下来改造的,有天神保佑。我笑了笑,他摆了摆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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