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独处和孤独有何区别?我恐怕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如果有人问我,你会感到孤独吗?我想,我目前的状态应该是孤独寂寞的,所谓的孤独寂寞,就是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找不到精神的方向,找不到心灵的慰籍,找不到心灵深处最内在的共振。
曾几何时,我在心里面不断地描绘着人生的美好,年少时立下的宏愿,经过了时间的雕刻,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慢慢地回归到现实。
人生是一场修行,征程漫漫,红尘苦渡,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生于红尘,死于寂寞,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从高潮到低谷,从花红柳绿到秋风冬雪,从彩霞满天到落日黄昏。
时光的刻度,真实地记录着每一个人的足迹,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人生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踏着时光在行走,哪怕步履再艰辛,但总有有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一些暖,留在了岁月的深处。
说起孤独,我想起了一位老人,他叫祥伯。
在我年幼的时候,祥伯已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长者。
据说祥伯年轻时读过书,当过私塾先生,是一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但在我的记忆中,祥伯和文化人的形象格格不入。一般而言,文化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而祥伯,却经常穿着一身布满了补丁的衣服,一双露出两个脚指头的解放鞋,头发凌乱,不修边幅。
祥伯出身于地主家庭,他出生时,家道中落,日子也过得清贫,他的父亲勉强供他读书,指望他将来有出息。
祥伯一生未娶,独身一人。究其原因,可能也是因为穷困潦倒,可能也是他自己不愿意。那时候的乡里人都很纯粹,不会私下去议论别人的隐私,所以其中的秘密,也许只有祥伯自己知道。
祥伯住在大山深处的山寮里,为生产队放牛。那个山寮,搭建在半山腰的大松树下面,砖瓦结构,有两间房子,一间住人,一间做饭。
小时候,我跟随大人们到田间地头上去,也经常去找祥伯。祥伯和我的爷爷交情甚好,在我的眼里,他也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每天,坐在祥伯的身边,看他手中拿着牛鞭,嘴中叼着烟,目光洞洞有神。目光所及处,山峦叠翠,牛羊成群。风从远处吹来,与茂盛的松林交织在一起,风声便从耳边传来,有时轻悠,有时激抑,是我此生听过的,最撩人心弦的天籁之音。
祥伯经常给我讲故事,他给我讲三国演义,讲水浒传,他讲的版本,通俗易懂,引人入胜。后来我长大了,喜欢上文字,也曾静下心来认真读过这两本巨著,但发现祥伯所述的故事情节,又和原著大不相同。我想,祥伯口中的精华,要不是民间流传下来的,就是他自己杜撰的吧。
在祥伯的山寮里,有一张破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这是他的所有家当。木板床下面,藏着几本厚厚的已经是非常破旧的线装书,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有时候我陪他在山寮里过夜,看见他戴着一副断了一只腿的老花镜,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静静地看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翻来翻去的,也就是这几本书。
后来我长大了,走出了大山,和祥伯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听说祥伯走了。得知这一消息时,是一个细雨蒙蒙的黄昏,在昏暗的视线中,只见一片片落叶随风飘逝,我的内心掠过一丝伤感,想起了也已经远走了的爷爷,想起了和我生命中息息相关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祥伯人生中的许多时光,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人比他更孤独。
祥伯的一生,无疑是苦难的。但我从有记忆开始,从没有在他的脸上,他的口中,读出苦难的词汇。这大概源于他豁达乐观的性格,源于他的智慧,源于他在苦难中,一直在心中为自己打开一扇窗,窗外的世界,是用心筑起的希望。
没有人天生下来就喜欢独处,享受孤独。喜欢独处的人,往往都是经历了人生的变故,领悟了命运的无常,渗透了人情世故,看透了人性善恶,不愿意再随波逐流,不愿意趋炎附势,不愿意再去违心讨好任何人,只想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活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也许,当一个人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在独处的时光中,在孤独的世界里,才会感受到人生的真谛。人的一生,哪怕命运再不公平,也总会有一些暖,照进心里。
2022年11月4日下午写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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