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一阵闹铃声将我从梦中唤醒,喜欢晨跑的我,原本要去挥汗一番,但是昨天就接到采访任务:要下乡去一个村采访报道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的开展情况,挖掘典型进行宣传。
洗漱之后,我立即赶往单位,收拾好设备就出发了。
一路上,我和同事对这个选题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我也在脑海里幻想着这样的画面: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家家门前绿树红花,草长莺飞……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可见到的场景却大相径庭,真的应了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到村子,还没下车就听到不远处一群人在争吵。
走近一看,一个老人手持铁锹,立在一处旱厕前面不停地挥舞,与一群中年男人形成对峙。
“你们谁敢拆我家的厕所,我就跟谁拼命。”老人因为吼得太凶,声音有些嘶哑。
“张大爹,你这样是不对的,按照规定你家这种旱厕必须要被拆除……”一个中年男人劝慰道。
“哪个说不对,哪里来的规定,我耳朵聋了,从来没听过。”还没等中年男人把话说完,老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又说道:“我家用了几十年的厕所了,建的是我自家的地点,又没有占着哪家的土地,你们凭什么要拆?”
“对呀,又没有占着哪家的土地,凭什么想拆就拆。”一旁看热闹的群众,一副不嫌事大的姿态,像伸张正义似的,你一言那我一语地开始帮腔。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们担心事态恶化,立即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向大家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
见状,一直在做老人思想工作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告诉我们,他姓李,是这个村的党总支书记,这段时间以来,按照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的要求,他正带领着村干部对全村的旱厕进行排查拆除。
说话间,我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工作时间太长,亦或是在拆除旱厕的过程中用力太猛,只见他脸上的汗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头发很黑很浓密,偶尔能寻到一丝白发,眼睛干涩却不失神彩,厚厚的嘴唇有些干裂,一身迷彩服印着不少汗渍,胸前佩戴的那枚党徽显得格外耀眼,一双鞋沾满了厚厚的泥土,面对我们的提问,他回答时总习惯性地用手比划,十个手指大概有五六个缠着纱布。
“你的手指怎么都用纱布包着?”我的同事问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刚刚还在向我们绘声绘色介绍的李支书,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立刻把手藏到身后,似乎不想让我们知道其中的秘密。
经不住同事的再三追问,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都……都……都是在拆除旱厕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划伤的。”
听到这句话以后,围观的村民哄堂大笑起来,打趣道:“李书记,也有你紧张的时候嘛。”骂骂咧咧的张大爹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强硬,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聊了起来。
张大爹说,他今年已经68岁了,家里三个孩子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剩下自己和老伴,老伴因为常年生病行动不方便,尤其上厕所都要人搀扶,现在自家的厕所就在墙角,老伴上厕所他还可以搀扶,如果拆除了会有很多不便。
一旁的李书记也向我们证实了张大爹说的话,他还说张大爹是一名老党员,平时村里有什么事情总是带头去干,还时不时会去村委会坐坐,给村干部提建议。
手的事情他也没再多说,我们也没有多问。
知道我们的来意,李支书安排其他村干部继续跟张大爹讲讲政策,他带着我们在村里转了一圈。刚到村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原本信心满满的我们,现在已经不敢有什么奢望。果不其然,粪堆、柴堆、草堆要么堆在墙角,要么堆在门口,路上垃圾遍地,鸡到处跑,狗到处咬,蚊子、苍蝇漫天飞……
一圈下来,我和同事面面相觑,心想:我们纵有掘地三尺的能力,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挖掘出典型,毕竟新闻报道真实性才是其灵魂所在,不能敷衍了事。
也许是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李书记忙解释说,如果你们过一个月再来,看到的一定是崭新模样。
没有找到我们想要的素材,这次下乡只能白跑一趟了,李支书的话,我们不以为然,应和道:“那我们一个月后再来。”
“那把你的号码给我留一下,到时我联系你们。”李支书非常客气地说道。
简单地留了号码之后,我们就打道回府了。一路上年轻的同事埋怨道:“就现在这种状况一个月就想改变,也太痴人说梦了。”
回来之后,因为其他工作的原因,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拨了进来,刚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就在自我介绍,原来是李支书,大概意思是他们村现在变化很大,想请我们去看看。
尽管心里还是持怀疑的态度,我还是答应去走一番,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毕竟是当前最热门的话题,出于私心,如果确实能挖掘出好的题材,上省市级媒体还是比较容易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同事又来到李支书所在的村。
这次却没让我们失望,甚至还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才到村口,李支书就迎了上来。
“上一次来的时候,让你们见笑了,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没给张大爹把政策讲清楚,才导致他的不理解。”他还不忘提了上一次我们来村子里采访的情景。
说起张大爹,我们顿时心里有了思路,我和同事商量,可以从张大爹对于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思想意识的转变入手,来报道村里发生的改变。定下主线和思路以后,李支书带我们去张大爹家看了看。
来到家门口,看到张大爹靠着一张椅子,悠闲地抽着旱烟锅,吧嗒吧嗒往外吐着烟雾,那脸上的慈祥与之前得理不饶人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张大爹,你看谁来了。”李支书洪亮的声音惊扰了老人,张大爹看到我们之后,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家门,拿了几张凳子让我们坐下,还没等我们说话,张大爹就打开了话匣子。
“记者同志们,现在的政策太好了,你看看我们村里的环境,一天一个样,在这种环境里我能活一百岁,哈哈哈……”
“你家的旱厕拆了没有?”
“早拆了。”
“当时不同意,后来怎么又同意了呢?”
“咳,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只要是为人民群众好的事情,都应该带头才对嘛,那天是因为我老糊涂了,对国家的政策不了解……”
“你家的旱厕拆了之后,那个位置变成什么样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张大爹带着我们来到之前旱厕的位置,只见那里已变成一个造型别致的小花坛,里边各式各样的花朵在阳光的照射次第绽放,风轻轻一吹,摇曳着柔软的身姿,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旱厕拆掉之后,李支书就带着几个村干部帮我建起这个花台,里边的花也是他们帮着种的。”从他的话语间,我们能感受到满心的欢喜。
“那你们上厕所怎么办?”
“方便得很,你看那边。”
顺着张大爹指去的方向,就在距他家不远处的公共地块上,一座崭新的公厕映入我们眼帘,七步洗手法的图解、明亮的镜子、干净的洗手台一应俱全,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
随后,在李书记和张大爹的带领下,我们边拍摄边采访,路面上不再垃圾遍地,就地取材用竹子编成的栅栏立在两旁,不同品种的花开得非常旺盛,门口的粪堆、草堆、柴堆不见了踪影,菜园、花园、果园完美现身,偶尔能够听到鸡鸣却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身,墙壁上写着各种显目的“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宣传标语,主题新颖的壁画讲述着乡风文明,村规民约也是那样的押韵而有趣味,延伸到竹林深处的石板路,犹如张旭的狂草展现出村里人的风骨,越走越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带入感。
来到村口的活动小广场上,三五成群的老人,或做着运动,或拉着家常,一群四五岁的孩童唱着顺口溜:“清垃圾,环境好,扫厕所,异味消,勤洗手,要记牢,净餐馆,洁厨灶,常消毒,很重要,管集市,全达标,众参与,除陋习,新时代,新风貌……”
这次下乡,我有过不尽人意的打算,也有过“有变化,但是不会太大”的幻想。然而,一天下来,因为拍得非常入情入境,汗水浸透衣背都浑然不知,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成就感。
人生一路前行,只要用心,处处都能造出风景,人人都能成为风景。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月的时间,李支书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说服了村民,取得了大家的信任。只是在临别的时候,我们握了一下手,十个手指全部缠着纱布,白头发又多了一点,那身迷彩服也变得陈旧,鞋上沾着满满的泥土,唯独胸前那枚党徽依旧闪闪发光。
“记者同志,我们的父老乡亲是最纯朴最善良的人,没有他们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希望你们多多美言……”
平时对于“美言”之类的话语我是很反感的,现在听到之后却让我有一种使命感,心想:你们用自己的双手建设自己的家园,创造自己的幸福,已经无需用华丽的辞藻去赘述了。
回到单位之后,我们很快做了一条深度报道,新闻播出去之后,反响热烈,市里面把这个村的经验做法向全市推广。
后来,我又因为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的选题下过几次乡,也去到了不同的村子,每一次都有惊喜 ,每一次都有收获,每一次都有感动。
爱国卫生“七个专项行动”,如一缕春风,唤起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一阵春雨,浇灌着文明之花奋力绽放;如一抹暖阳,照进千家小院,幻化成一股新的时代风尚。
如今,不论走到哪一个村寨,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致,错落有致的房屋前面有菜园,后面是花园。
我不由得想大声呼喊,我的家乡叫宣威,一个不大不小却乡愁浓郁的地方。现在,如果你来做客,在“蓬门今始为君开”的农家小院,感受着“季月鸢飞燕舞,山幽绿树红花;游离旷野深处,路转溪桥蜗家”的美景,吃着馥郁浓香的老火腿,岂不快哉,岂不乐哉!
我不由得感叹,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幸运的,亲历这件伟大的事情是幸运的,从事这份职业是幸运的,用镜头记录变化更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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