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驴年马月这个词,驴年马月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驴年马月这个词,驴年马月是什么时候

县医院一回来,李老根就瘫坐在炕上,脑海中还浮现着和大夫对话的情景。大夫盯着桌上白炽灯映照的X光片,边看片子边表情凝重地问李老根,咳嗽多久了?李老根说,快半年了。大夫斥责,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早点儿来检查?你不知道好多大病都是拖出来的吗?李老根说,开始也没当回事,再说手里木匠活多,都是急活,到期交不了货就得赔人家钱。

大夫突然转过身来,先是用右食指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继而盯着李老根又是一顿训斥,挣钱不要命了?痰里有血丝吗?李老根神情紧张地回答,早起咳痰时,偶尔有血丝。有血丝多长时间了?大夫追问。一周多了,这不最近痰里天天有血丝就害怕了吗?大夫,我不会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吧?

把家属叫来,大夫说。我没有家属,李老根回答。大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老根,分明是表明,不信。李老根说,我是孤儿,是我爹捡来的,我爹是光棍儿,酒喝得凶,三十几岁就走了。大夫又说,你婆娘呢?或者孩子进来也行。李老根这时挤出两滴眼泪,我也是光棍儿一条,到现在四十多岁了还未成家,哪来的婆娘和孩子?大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打从一看到痰里的血丝,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您就和我直说吧。

大夫低下头,右食指像鸡啄米敲着桌子,沉默了片刻,表情庄重地说,按理说这种事不能直接告诉患者,既然你没有家属,那我只能对你本人如实相告了,初步诊断你疑似患了肺癌,建议你去市医院再做进一步复查。说罢,大夫转过身子,拿过桌上白炽灯映照的X光片,和诊断书一起放进一个大塑料袋子,语气突然温和而低沉地说,走吧,估计去了市医院也是这么个结果,这种病一发现一般都是晚期,想吃些什么就吃些什么,一个人生活那就别太亏了自己。李老根听大夫这么一说,竭力控制着绝望的情绪,语气颤巍巍地问大夫,我还有多长时间?最长也就六个月吧。大夫最后的这句话,就像一记精神上的重锤,砸得李老根两眼直冒金星,险些瘫倒在地。

现在,李老根瘫坐在自家的炕上,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想想自己这大半生,吃了那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人到中年日子渐好,却突然得了绝症,真是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憋屈。本来,好不容易有媒婆子刚给自己说了一门亲事,对方虽说是个寡妇,但只有一个闺女,嫁过来自己就能当爹,生活上也没有多大负担,这憧憬了二十几年的美好生活,县医院一纸诊断书,就像把阳光下一个七彩的肥皂泡瞬间给吹灭了。李老根心里不甘啊,二十几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好容易有了一点儿积蓄,也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命运却突然给了他重重一击。

不行,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死了。李老根盘算着,六个月,现在看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能做好多木匠活呢。想到这里。李老根苦笑,大夫让自己想吃些什么就吃些什么,意思是别再让自己太苦了,可谁让咱是个木匠呢?庄户人,一年四季除了下地就是农闲时挤时间做木匠活,也从来没吃过啥好的,吃得好咱这不争气的肠胃也消受不了,不做木匠活还能干啥?李老根思来想去,余下的这六个月,只有拼命地多做一些木匠活,自己的生命才能活出最后的意义。

想好了,那就尽快行动,一刻也不能耽误,耽误一分钟都是罪过。对了,李老根想起来了,大夫让他到市医院做进一步复查,复查个球呢,李老根心想,都是机器拍出来的片子,肯定和大夫说的一样,估计去了市医院也是这么个结果,那还去干啥?再花一笔钱不说,又得浪费整整一天时间。一天哪,之前李老根从未觉得,一天的时间有这么金贵,可是现在不同了,李老根的时间要论秒来计算,比如刚刚咳嗽了两嗓子,咳嗽的过程中顺带崩出了一个屁,咳嗽和放屁几乎是同步进行的,李老根觉得这样做事就很值,又节省出了两三秒时间。

余下的人生究竟要怎么过呢?做哪些木匠活?能做多少木匠活?李老根开始精打细算。他拿出记账的本子,一笔一画地认真记录,从今天开始,把烟戒了,尽管抽的是劣质的旱烟,但能省出一分是一分。好在,自己从来不沾酒,否则,这些年不知要浪费多少钱。一想起酒,李老根就能想起早死的爹,爹生前嗜酒如命,一日三餐顿顿离不了酒。可爹做的一手好木匠活,李老根的木匠手艺就是和爹学的。也不知道从哪天起,正做着木匠活的爹双手突然开始发抖,待爹喝上两口酒,毛病立刻就止住了,从此,爹的酒就喝得更凶了。

爹走的时候李老根才十四岁,初中还没有读完就辍学了。辍学的李老根凭借八岁起就和爹学的木匠手艺,开始子承父业,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做木匠活。起初,村里人都怀疑李老根的手艺,一个娃娃,嘴上的毛还没长全,能有他爹那个能耐?李老根说,从小没少吃邻居王奶奶家的饭,那就免费给王奶奶做一把靠椅让大家看,大家觉得行,那就接活,不行,就远走他乡打工,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话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看来这娃娃应该有点儿本事。村里人焦急地等待了三天,王奶奶一坐上李老根亲手为她制作的靠椅,脸上乐得就像开了花的土豆。

不瞒大家说,李老根告诉乡亲们,你们许多家的桌椅板凳,都是我亲手制作的,有时我爹喝醉酒一睡觉,我怕耽误了工期还得赔钱,就替我爹给你们做活。其实我爹之前从没正式教过我,他总说做木匠没出息,还是好好读书有用,将来能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至于怎么量尺,怎么推刨,怎么用锯子,都是我平时偷学的。我爹见我做的木匠活有模有样,甚至连我爹自己都分不清,哪件桌椅板凳是出自我的手,就说老天真是有眼,那个下雨天把我从路上捡回来,冥冥中可能就是捡回了一个木匠天才。

还别说,这孩子做木匠真是个天才,瞧这把靠椅,扶手光溜溜的,坐着也特别舒服,比他爹的手艺还要好,王奶奶乐呵呵地说。王奶奶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活到一大把年纪从没说过瞎话,既然王奶奶说李老根的手艺好,那就一定是真的好。很快,李老根的爹死后没几天,那些闲置的锯子、斧子、推刨等工具就又吱吱啦啦、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了。李老根子承父业了,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消息很快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与这个消息一起传开的,还有大李铁的儿子小李铁,比他爹还要铁公鸡,账算得贼拉细,一根毛的便宜都占不到。

以前也有人管李老根叫小李铁,不过那是逗他玩儿的,谁让他是大李铁的儿子呢,他自然就是小李铁嘛。不过现在不同了,一听说这娃娃做事比他爹还要抠门儿,一根三毫米长的小钉子也要照几厘钱算,这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李铁吗?他爹好歹知道货币市场最小的流通面值是分,这小子倒好,居然整出了厘。五厘钱怎么付?有人问李老根。四舍五入,按一分算。李老根郑重其事地回答。那你不就占了我们五厘钱的便宜吗?有人继续问李老根。四厘钱不要了那我还吃亏了呢,总之,就是这个规矩。李老根说。

大李铁,小李铁,一个更比一个铁;公鸡身上来拔毛,哼,当心小李铁把你挠。很快,也不知是谁编的顺口溜,率先在孩子们口中传开了,接着在全村传开了,继而在十里八村传开了。如果路上有人和抱着一截木头的人打招呼,问他这是干啥去?对方就会咧着嘴回答,找小李铁给孙子做个板凳。瞬间的四目相视,然后就是双方都捧腹大笑。

十四岁的李老根那时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听到有人叫他小李铁,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放出一句狠话,再敢叫一句小李铁,永不给你家做家具。对方一看李老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也就不再明着叫了。李老根敢说这话,当然是有充足的自信,十里八村,就他一个木匠,比三条腿的蛤蟆还要稀缺,那年月,尤其是有成年的男孩接二连三要办喜事,哪家不得求着他,先给我家做,不行就多加点儿钱。多加钱的事李老根做不出来,他爹生前也没教过他,小时候看到爹半夜做木匠活,李老根也曾问过爹,这么干,还不得活活累死?以后谁家活急,就让他家多加钱。你个小兔崽子,做人咋这么不实诚呢,乡里乡亲的,谁家手头也不宽裕,咋能趁火打劫呢?那是干损事,知道不?爹对李老根一顿训斥。知道了。李老根说。知道了就睡觉去,别影响明早上学。爹说着,拿起旁边的酒瓶子就开始往肚子里灌酒,刚才一生气,双手就又开始抖个不停了。

爹被人称为大李铁,本身就没啥好名声,木匠手艺再好都盖不住。爹再一酗酒,在村里的名声就更臭了。若不是爹有做木匠这稀缺手艺,估计全村的人都不会和爹来往。李老根至今还记得,做家具时乡亲们对爹的态度一个比一个热情似火,做完家具出了门打照面,表情一个比一个冰冷,仿佛遇到了丧门星,谁和爹说句话家里就会倒霉。好在,爹虽然抠门儿,却从不挣昧良心的钱,对方多给一分,爹也会给人家退回去,当然,少给一分爹也不干。爹的那种抠门儿本事,李老根就是这么学来的,但同时也学到了爹的诚信,就凭这一点,李老根对爹还是十分钦佩,没有因爹名声不好而从心里埋怨爹。

李老根边在记账本上记录余下六个月要做的事,边熟练地扒拉着算盘。噼里啪啦,手中的算盘珠子一响,李老根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他从小就爱听爹扒拉算盘珠子的声音,他记得只要爹手中的算盘珠子一响,就意味着家里很快要进钱了。钱钱钱,爹挣的钱全都买酒喝了,临走没给李老根留下一分钱积蓄。为了自立,李老根接过爹用过的算盘,开始重新计算自己的人生,比如到二十岁时攒到多少钱,娶上一个漂亮的媳妇。二十二岁时生上一个儿子,得给儿子攒出奶粉钱。二十六岁时再生上一个闺女,得给闺女准备一笔钱买漂亮的衣服。算着算着,小李铁的名声就响彻十里八村了。和他爹一样,响彻了就臭了,一年四季没有媒婆子登门,时间一出溜李老根就四十多岁了,至今还是和木匠手艺一样,子承父业,光棍一条。

三万六千零八百二十九元的积蓄,除了村里那几个承包砖厂、倒腾鸡蛋的暴发户,李老根觉得自己的存款在村里起码应该排在前几名吧。有钱有啥用?照样娶不到媳妇。存钱有啥用?死了都没人继承。前不久邻村的那个刘寡妇他还真是看上了,不仅模样长得俊俏,十六岁的闺女也很可爱。一想起不费周折很快就能当爹,李老根突然哭了起来。老天这是和我开啥玩笑呢?我爹那么年轻就被你带走了,干吗还要这么急着带走我?人间就多我这一口人吗?好歹也让我和刘寡妇生个儿子,把我的存款继承了,把我家的木匠手艺传下去。

轰隆,天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紧接着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村里的媒婆子张姨。张姨进门就没好气,好好的晴天,一到你家就开始打雷,真是晦气,难怪这院子里出了两条光棍,看来是风水不好,等刘寡妇嫁过来,还是买上一处宅基地换个地方住吧。不,李老根说,我在这儿住得很好。死脑筋,张姨说,人来世上一回图个啥,像你爹,临死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哪算是个完整的男人?刘寡妇的男人要是不出车祸,估计你和你那短命的爹一样,阎王爷见了你们都得骂你们没出息。对了,言归正传,我今天来就是刘寡妇让带话,商量让你盖新房的事儿,新房盖不好绝不过门儿。

李老根想都没想,嘴里就直接蹦出一句,不过就不过。张姨一听立刻用右食指照着李老根的脑门儿用力戳了一下,接着边咂嘴边略带酸气地说,啧啧啧,你看你,还真是大李铁的儿子小李铁啊,你们爷俩又没啥血缘关系,抠门儿咋就这么像呢?别以为张姨不知道,你手里的存款,我估摸着至少有这个数。说着,张姨神秘兮兮地伸出了三根手指。见李老根没答话,那就是默认了,张姨继续打开话匣子,盖一处新房,都用不了一万,女方欢喜,你捡了个天仙,剩下两万,留着将来养儿子,多好,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你的钱留着准备带进棺材里啊?

一说到棺材,李老根立刻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把张姨吓了一跳,咋的,小李铁,都说花钱如割肉,可抠门儿也得分啥事儿,谁家的姑娘能白给你?况且寡妇也是从姑娘过来的,虽说带着个十六岁的闺女,等于让你白捡个闺女啊,奶粉钱、尿布钱全省了,现在辍学了读书钱也省了,进门就叫你爹,吃不了你几年饭,过几年一出嫁还能给你挣一笔彩礼钱,我看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么大的彩球咋就砸到你头上了呢?知道吗,别看你打了二十几年光棍,这叫有晚福。

晚福?李老根终于撑不住了,他拿出县医院的诊断书,张姨,你看看,老天爷有这么对待人的吗?先是砸给人家一个彩球,接着又要把人用雷给活劈了。轰隆,李老根说着窗外又是一声惊雷,着实把张姨也吓了一跳。啧啧啧,你呀,和你那短命的爹一样,真是命苦,我看你这院子的风水,就没有长寿的吉兆,我要是早看出来,早就劝你搬出去了,现在倒好,好日子终于要来了,这医院却把你判了死刑,这玩意儿准不准啊?张姨举着诊断书问。李老根叹着气说,这是机器测出来的,有啥不准的,科学还不相信吗?

这可咋好?张姨从炕上跳下来,咋给刘寡妇交代呢?男人刚死没多久,再找一个,还没过门儿就又要死了。这刘寡妇不会是个扫帚星吧,克死了丈夫又要克你,啊呀,老根,姨真是对不住你,姨这张破嘴虽然不值钱,可说了那么多门亲事也没有把人说死的啊。张姨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李老根赶忙把张姨的手摁住了,张姨,这不怪您,是我李老根的命不好,我看您就这样回复刘寡妇,就说我小李铁贼抠门儿,不仅不同意盖新房,彩礼钱也一个子儿不出,看她还愿不愿意嫁过来。做梦!张姨立时怒目圆睁,你真想白捡啊?不是,张姨,李老根解释,我就想让刘寡妇对我死心,我觉得她是真看上我了,我不想让她为我伤心,您也别告诉她我得了肺癌的事。难为你了,张姨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细腻,体贴起女人来比扒拉算盘珠子还要心细,只能说你们没缘分吧。

送走张姨,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老根把算盘扔到一边,索性也不记录了。算计个啥?算来算去都算不过天。记录个啥?万一要做的事做不完咋办?还得带着更大的遗憾进棺材。对了,这门亲事虽没成,但怎么也得感谢一下张姨,记得爹在世时张姨总说,年轻时出嫁婆婆家连个像样的梳妆台也没有,就羡慕爹给十里八村的新媳妇制作的梳妆台,那就满足张姨这个愿望。杨三小时候和自己玩过几年尿泥,怎么说也算是发小,听说最近儿子要结婚,没钱做家具,正发愁呢,那就给他家做一套组合柜。邻居王奶奶的闺女日子过得一直很紧巴,听说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那就给她做一个大衣柜。牛大伯农忙时没少帮着干农活,爹连一顿酒都没请他喝过,听说他家祖孙三代挤在一起住,两盘炕都不够睡,还得用凳子搭个破门版临时支张床,按照老辈人的说法,那么做其实很晦气,通常只有死人才睡门板,可住不下又该如何呢?尤其是,一家人都是蹲在地上每人举着一只碗吃饭,那就给他家做一张床,再做一套饭桌和板凳。村里的赤脚医生曾经想让李老根做个药柜,由于价钱谈不妥,就没做成。赤脚医生说,有本事你就别生病,生病了就多收你几个药钱。就冲赤脚医生那句狠话,这么多年李老根努力不生病,没承想现在生了病,却是赤脚医生治不好的病。不管怎么说,赤脚医生在村里口碑还不错,遇上谁家生活困难还少收医药费,不像自己,把钱看的要死,真是只铁公鸡一毛不拔,那就给他做个药柜吧,不行,得做两个,让他多行善,多积德,活长一些,多给村里做好事。还有呢,就是村小学的课桌和椅子太破旧了,校长早先也和李老根说过,想更新一下教学设施,但上边的专款到现在还没有批下来,那就做一些课桌和椅子吧。可是做多少呢?六个月的时间,就算不吃饭、不睡觉,六个班级的课桌和椅子,顶多也就做一半。唉,管他呢,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既然定下了生命中最后的愿望,那就事不宜迟,马上开工。家里还存着一些木料,够给赤脚医生做两个药柜。选料,量尺,切割,打磨,每一道工序都不容懈怠,李老根也顾不上自己是个患绝症的人了,一心只想着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能给村里人做点儿善事,弥补一下在精神上对乡亲们的亏欠,希望自己死后,万一乡亲们再谈论起他,不再带有嘲讽的口气,不再叫他小李铁,而是李老根。

忙活了半宿,也没休息多长时间,第二天一大早,李老根就去了镇里的木材市场买料。买了多少呢?就连木材市场的人也很奇怪,这个小李铁,这回购买这么大一笔钱的木料,居然不再死命砍价了,好像是急着要给自己制作一口棺材去投胎。木料运回来时,村里人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小李铁这是要干啥?不会把镇里木材市场的木料全都买下了吧?李老根没有心思回答大家的疑问,确切地说是没有时间,毕竟要做的活太多了,光是村小学的课桌和椅子,就急得他火烧眉毛,他当然想让六个班级的孩子们全都用上崭新的课桌和椅子。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人们都在骂李老根,不知从哪接了一桩大活,为了挣大钱,把乡亲们的活都给拒绝了。杨三站在李老根家院门口大骂,呸,什么发小,好容易借够了钱,儿子急着要结婚,想做一套组合柜,这小李铁吭都不吭一声。赤脚医生看病正好路过,也跟着附和,家里的药都没处放了,遇上着急的病人连药都找不着,让他做个药柜比金柜子还贵。邻居王奶奶的闺女的丈夫终于松了口,同意她做个大衣柜,不曾想小李铁连王奶奶的面子也不给。牛大伯说一天到晚举着碗吃饭,家里就像养了一群乞丐,好歹没少帮李老根家干农活,想做一套饭桌和板凳,小李铁居然说等着吧,等到驴年还是马月?村小学校长本想告诉李老根上边的专款批下来了,谁知李老根却说这钱他不挣了。张姨听到大家的议论,虽然搞不清李老根在干什么,但一定有他不愿启齿的原因,于是就对大家说,散了吧,散了吧,李老根生下来就是一块儿挣钱的料,既然放着钱不挣,肯定有什么原因,大家就理解一下吧。

杨三一听,理解个球,说了一门亲事,就攀上亲戚了?也不叫李老根小李铁了?小李铁不会是答应要给你白做一个梳妆台吧?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愿望吗?张姨见难以和众人理论,还要去给刘寡妇回话,就只好走开了。

待村小学六个班级的课桌和椅子全都做完了,距离李老根检查出患有肺癌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李老根废寝忘食,早就忘了自己是个患了绝症的病人,也忘了当初县医院的大夫说自己的生命期限只有六个月了。虽然是一套迟来的组合柜,儿子也已经结婚了,孙子都已经满月了,但杨三还是感到十分惊喜,逢人就说发小就是发小,以后大家不许再叫李老根小李铁了,这不白给我儿子做了一套组合柜吗?赤脚医生红着脸,摸着两个崭新的药柜,一个劲儿向李老根赔不是,说是错怪他了。邻居王奶奶的闺女看着崭新的大衣柜,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觉,半夜起来抚摸了十几回。牛大伯看着孙子睡上了新床,一家人有了饭桌和板凳吃饭,感慨地流下两行热泪,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亏得李老根心肠这么好。村小学校长说马上让会计和李老根结账,李老根说,不必了,还是和上边说一下,把那笔专款给孩子们更新一下其他的教学设施吧。张姨抚摸着梳妆台,鼻涕一把泪一把,刘寡妇啊刘寡妇,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这要是李老根不闹病,后半辈子跟着他该享多大的清福。李老根也是,命咋这么苦,这要是娶了刘寡妇,还不得给他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

对了,张姨突然想起来了,李老根的寿命不是只有六个月吗?这都过去一年了,我看他咋都不咋的,不会是当初误诊了吧?是误诊了,李老根说,他刚从县医院回来,那位大夫向他赔了半天不是。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张姨说,我赶紧告诉刘寡妇去。李老根说,我这媳妇娶不成了,不要告诉刘寡妇了,等李老根一抬头,张姨早就没影了。这时杨三走了进来,老根啊,能不能给我小孙子做一把木头枪?我想等小孙子过百天时送他个礼物。李老根说,手枪还是步枪?步枪用料多,价格要贵一些。啥,咱俩是发小你还要钱?杨三说完扭头就气呼呼地走了,还没走出院门,嘴里就开始念叨:大李铁,小李铁,一个更比一个铁;公鸡身上来拔毛,哼,当心小李铁把你挠。

杨三走后,李老根看着清冷的灶台,家里已经没有一粒米了。这一年,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都用来买木料了。(作者 孙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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