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目娱心的意思,悦目娱心的意思造句

作者 雷扬彧

悦目娱心的意思,悦目娱心的意思造句

山村众姊妹中,如果说阿招是最热心的长姊,那来娣就是最暖心的小妹。


知青小楼,据说是大队特地为我们盖的,楼上虽只两间屋,但屋外建有很长的回廊,将楼的半面围住。闲暇时,轻轻地倚着栏杆,游目骋怀,是乡村生活的一大乐趣。


小楼前横一石径,是村中主干道,隔着石径,与小楼遥相望的那;户农家中,一个红脸庞,下嘴唇上有颗痣的女孩特别引人注目。她家的猪圈就在主屋外的一侧,紧挨着石径,低矮通透,个子并不很高的她,常提着沉重的饲料桶来喂猪。女孩一进猪圈,里面顿时一片欢腾。这时,她总要和猪们先寒暄几句,随即便开始笑骂:又弄得脏兮兮啰,讨厌!抢什么抢?慌鬼,够你们吃……猪猪从不生气,欢快的哼哼唧唧声几乎盖过女孩清亮的嗓音。每每此时,我就笑,终于,她注意到我在看她,停下手中的活,朝我莞尔一笑,脸颊红彤彤的。


后来,我知道她叫来娣。来娣有几个姐姐,父母企盼男孩,所以给她起了这名,她真的招来弟弟,可贫穷的父母还是让她到大山里来当童养媳。


来娣的娘家虽在人烟稠密的大集镇上,可她却有着山里人特有的机敏,是因为长在山里,还是天生聪慧,实在说不清。


清明时节雨纷纷,姑娘们披蓑戴笠,呼朋唤友,三五成群,上山采清明花去。据说,那花清明当天采的最好,因此队里常常放姑娘们一两天假。来娣爱叫上我,才进山,便发现身后有尾巴,几十步开外,两三个小姑娘悄悄跟着,来娣窃笑着,领我钻进密林,我们屏息敛声,尽寻山回路转之小径,待甩掉尾巴,来娣便一边喘息微微,一边开心地笑。她不是惧怕分享,而是以为好玩,好刺激。我一向以为这是山里人的游戏之一。其实,清明花近村的山间到处都有,不过,来娣总能找到更近,开得更繁盛,更集中的地方。


初春的山岭极美,那是花的海洋,满眼姹紫嫣红。置身其间,本应悦目娱心,可耳闻目睹及曾有的经历,使我总以为,进山常有性命之虞。说是惊蛰虫蛇出,才清明,它们当没醒透,可一进山,我还是心生恐惧,战战兢兢地跟着来娣,脑海中幻象迭起:蛇、蜥蜴全横于树梢,蜷伏于前路。林间小路又时有时无,踏进齐膝深的草丛灌木,纯粹的盲行,我更是心都提到嗓子眼,想去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一定可笑,曾与众姊妹同行,她们回望的眼神及放肆的取笑使我如芒刺在背。来娣也笑,她常停下,笑笑盈盈地等候,可那是暖心的热情鼓励的笑,还一再宽慰:就在前面啰!


清明花极小,丝丝缕缕,摘了好一会儿,才一小撮,我手拙,更是小半天,才稍稍铺满篓底。见我懊恼地抱怨,来娣总笑着说:就当来玩哦!而她是肩负重任,一家好几口人,夏季凉茶就指望她那几日的劳作。从山里回来,要分手了,来娣总要大大抓几把清明花塞进我的小竹篓,我一直不知剩的那些她交得了差吗!自然,我采的花哪够长夏消暑,于是,除时不时上阿招家蹭茶,还有就是来娣悄悄送些来,我又始终不知,她后来到底怎么凑够一夏的凉茶,还如何躲过婆婆那双锐眼,大方地馈赠予我!


山里最难的算挖冬笋,来娣也约过我,我婉拒了,不是懒,是怕拖累,曾和别人去过几次,毫无例外,无一次有收获,人笨,一项重要的功能就是成为朋友的累赘,弄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即便是精英也难逃池鱼之殃!


我后来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总爱尾随来娣。用她们的话说,来娣最聪明,跟着她总会有收获。她不仅知道哪儿的杨梅最早熟,哪儿的杨梅又大又甜,她还知道什么地方有红菇坛,知道离村子最近的板栗树,知道冬笋生长的脉络,知道干柴多的山林……我曾问来娣是否有这等事,她总不置是否地笑笑,绯红的脸上有自信,也有些许谦和。


村子最东头有户人家,女主人顶多不过30边岁,也许我还估大了。她有着山村妇女特有的白皙,模样也周正,只是神情怪诞,眼神呆滞,即使你盯着她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每次无意间撞见她那毫无魂魄之光的双眸,我都会不寒而栗。不久,她去世了。那天看着她常机械地晾晒衣服的院子赫然停放着一口鲜红的棺材,竟很感伤,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怎么转瞬间就消失。来娣告诉我,她是被南坑的鬼吓的。来娣说,一次,那女子和伙伴们一起上南坑附近砍柴,砍着砍着,就和同伴走散,大家以为她先走了,也就回去。结果她砍完柴,呼唤伙伴,叫了半天,没人应答,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很高兴地答应着,旋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久久地回荡,接下来就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她知道坏事。那是山鬼在叫她,村里人常告诫,在南坑千万不要应答陌生的声音,否则魂魄会被鬼魅勾走。那天,她可能误入南坑。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不久就生病。我们来插队时,她其实还没病多久,不知怎么就死了。来娣说,没病前她挺能干,村里有的男劳力还比不上她,就是不太爱说话。


村里人把南坑视为极肮脏之地,既然那地方不干净,为什么总有人去呢?我猜,大约是想不费力气捡大便宜吧!怪了,据说,那儿物产最丰富,连那的田也好。但去南坑出工,连男社员都结伴而行。南坑的田离村子较远,去那要穿过连片黑黝黝的山林,路也特难走。更令人费解的就是南坑的静,偶然的鸟鸣有时会吓出你一身冷汗;傍晚时分林木萧萧,乍一听去,似有一队人马在林中衔枚疾进,再听,却又不像,那与众不同的风声,更显山林的诡谲与怪异。每每到南坑出工,我都紧张,尤其是快收工时,我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男社员也动作迅速得叫人惊骇,你被无情地甩在最后,不过,开始那几次,我离最后逃离者都不远。


那次,我们又到南坑出工,远远地就见到个奇怪现象。一根红飘带似的东西,竟然在远处山头的树梢上,苍崖云树间那么一抹鲜红,特别醒目,那红丝绦,时不时随风飘拂,可那儿从来人迹罕至,怎么会有这东西?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猜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随即就催队长快分配农活。那天大家干得特起劲,默默的,没人说话,连抽烟的都极少。我和小姑娘阿书分在一组,耘几块靠近山边的田,阿书又将要耘的田与我再次作了分工。接着,平时爱说爱笑的阿书,便埋头干活,我也很拼,可总赶不上她。快收工时,我竟然还有一小块田没耘,好在不多,几分钟能搞定,当我干完活,直起就要累断的腰肢时,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人呢?空荡荡的田间,杳无人踪的田垄,这儿似乎从来就没有人来过,短短一瞬间,使人觉得几分钟前人们繁忙的劳动景象只是一个幻觉。风吹林木沙沙作响,晚风似乎要把映照在水田上方最后一抹淡淡的夕阳也吹走。当地人都说南坑的天黑得特别快,看来一点不假。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但我知道,我必须马上走,而且尽量快跑去追赶他们。我走出弯曲泥泞的田埂,竟然看到了来娣,她站在山边小路上,浅笑款款地在等我。那刻,我想,我见到的是世间最甜美的笑颜,没容我谢她,她拉着我的手就去追赶前面的人群。


这是过命之交,明知境地凶险,却为我而不顾。一次次热情相邀,一次次纾困解难,来娣便这样款步姗姗地走进我孤寂的内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客居他乡,一贫如洗,自然身无长物,无以馈赠,只能处处护着她,但凡谁诋毁来娣,我绝不依不饶;而来娣要宽慰时,我也绝不吝惜自己的热情。而细心又善解人意的来娣给予我的则更多。


当知青小楼剩我一人时,来娣晚上更是常来陪我。我改作业、备课,她默默地看着,我朗读诗文,她静静地听。屠格列夫笔下的白净草原美得宁静、美得神秘。那日,读着读着,不禁无限感慨,“真想亲眼看看!”我合上书看着身边的来娣。


“你会的。”她安慰我,嘴唇上的那颗痣笑起来很好看。


当升学已成南柯一梦后,一夜我又读《活尸首》,来娣听得仔细,读罢,我静默了,好一会儿,来娣低声到:她好可怜!那一刻,我内心不由地一颤,谁说要天涯海角觅知音,身边的小妹就是我的钟子期。


我说的故事,我念的书,她似乎百听不厌。虽然来娣从来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但这就够了。我有时也会朗诵普希金的诗,那时她虽然不说话,笑眯眯的,但从她的眼神中,我知道她不是很喜欢,为了让我高兴,她常会说,你念吧,我会听懂一些。


家酿的米酒熟了,来娣会悄悄携半瓶来我小屋,有时还捎带些炒黑豆。一盏青灯,两盅米酒,没有推杯换盏,只有浅斟低酌,直至微醺,眼迷离,脸桃红,我们便扯着嗓门吟唱山謡:矮凳子,矮珍珠,哥哥去读书……管他什么意思,越怪异,越过瘾。唱唱笑笑,笑笑唱唱,原来稍稍放浪形骸,竟这么让人悠哉快活!


山村的夜,万籁俱静,来娣的婆婆尖锐而沙哑的嗓音突然划破岑寂的夜空,吓了我们一跳。自来娣结婚后,她婆婆唤她回家,就更早了,我也多次驱赶她,可来娣总笑嘻嘻地说,还早,再坐坐嘛!每当我端着油灯送来娣下楼,她的婆婆已经站在楼下等着,看我的眼神满是憎恶,似乎我偷了她儿媳的心,是勾引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婆婆给媳妇准备了不少枷锁,而对自家公子却放任自流,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饭后就满村子转悠,四下寻乐觅欢,常常兴尽归来,已是残灯无焰影幢幢!


结婚后的来娣一直没有怀孕,听到大家的议论,我才注意到,她的婆婆便更多地限制她外出,尤其是晚上,不过,聪明的来娣总能想出各种借口到我这儿来。


上海巡回医疗队来时,我才知道来娣为何没能早早地为她的婆家传宗接代。在她婆婆与公公地逼迫下,医疗队的医生为来娣诊病,她要我陪伴。


医生问得很含蓄,来娣则更矜持,医生几问,来娣才一答,而且简而又简。直到来娣这么回答后,医生们才放弃他们执拗而琐碎的追问。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中间可以摆一碗水。”一向好脾气的来娣显然有些不耐烦,“一直这样!”


诊断的结果是:来娣丈夫有些问题,我真为来娣舒了口气,后来听说,来娣的丈夫几次悄悄到县城医院治病,我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伶俐善良的来娣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自我代课起,就常到公社开会,学习。出远门后,来娣总来我小屋,为我拆洗被子。她其实闲暇不多,我感动,更不忍,说,这些我可以自己做。她便笑:只一床被子,天天盖,平时你怎么洗?来娣总这样体贴细心。


就在来娣诊病的同一年夏天,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要到城里念书。收到录取通知书,不知怎么对来娣说。


那天,她又提着一只杀好的鸡到我的厨房,然后就灶上灶下忙开,我呆呆地站着,心头满是酸楚。


我独居小楼后,打摆子或特别劳累时,她会悄悄地为我炖上一只鸡。来娣没有属于自己的鸡,就做手工挣钱买。她上山采竹叶,采好多好多,然后,将一百张左右的竹叶用竹篾穿成规定大小的竹叶披,挣4分钱。她就是用这样辛苦挣来的钱为我买鸡,看她那满是划痕的双手,我真不知那本应鲜美的鸡是什么滋味。鸡做好了,我让她和我一起吃,她又像往常那样说她不太爱吃鸡,拗不过我的劝,才吃了我不喜欢的鸡头鸡爪鸡屁股。


已是薄暮时分,来娣坐在灶前,灶膛的火光映红了来娣的脸,她一边续柴,一边望着我笑,此刻我却笑不出来。


我对她说:“我……”


她说:“知道了。”


“我担心你……”我知道不仅是她婆家的人,似乎村里的人还都以为她和她丈夫的事,是她的错。分别在即,我又帮不了忙,一时思绪万千,不禁嗫嚅,不知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脆弱,话没说完,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来娣的眼眶也红了。


“没事的,我以后可以去看你。”来娣反过来宽慰我,她知道我不太愿意回山村,怕打摆子,我们村是全县疟疾高发区,曾有外地人小住一两天,就染病,结果整整折腾了一两年。


天已黑透,我没点灯,和来娣并排坐在灶前。鸡早炖好,看来娣用火钳夹出没烧完的木块,在灶下的灰中慢慢地弄熄,随即我们默默地坐着,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这样美好的时光。


后来的日子,来娣总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每每看到她默默忙碌的身影,我的心就空落落的,我一再自责,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逼来娣识字。她曾很固执地一次次婉拒我的好意,而我没想到,分别的日子说到就到,现在连鸿雁传书寄相思都很不方便。


返城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快,我写信给来娣家乡的姐姐,她姐姐的女儿识字,来信辗转传递,我与她的近况需很久才能互相知晓。


夏去秋来,年复一年,来娣真的来看过我,那是她再婚前。她明显地瘦了,脸也不像以前那般红润。我没敢细问她是怎么离婚的。她为我带来很多山里的特产,我也为她买了些东西。她还向我讨要一张我的全家福,接过相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接着,很小心地珍藏起来,仿佛那是她心仪已久的爱物。临走时,她向我借钱,说是还要为姐妹们带些礼物,我说,不用借,要多少钱,我给你!她笑笑,收下我的钱。来娣回去后没多久,就让来福州的人,把钱还给了我,竟然多还了十元,这是她一贯的风格,总让自己吃亏。不久,来娣姐姐的女儿来福州念书,她常为我们传递相互的思念与爱意,她姐姐的女儿毕业后,回了乡。从此,我和来娣就再也没有联系,记得来娣外甥女说,来娣嫁到一个很偏僻的山村。我执拗,曾去过好几封信,但都如泥牛入海。


三四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来娣可好!


几回回梦里返山村:山村依旧,月色依旧,小楼依旧,陋室青灯依旧,可一切怎么都悄无声息……倘若杯重把,我们还能找回当年的欢乐吗?


不想: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也不想,老去相逢亦怆意!


惟愿我们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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